卸甲(696)

作者:诗人达达 阅读记录

“臣自来皇城,承国巫之职,谨言慎行,只想为吾王分忧,不曾胡乱说过什么。”姬重伏地再拜,语气安然:“然祁山,王,实不该去。若吾王所言正指此事,但能听臣一言,便是赐臣竭泽之刑,臣亦无怨言。”

“你们姬氏一族,每个人都是这一副大义凛然看透世事的样子,过往,我还对你们多几分敬重,可眼下我便是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儿,都觉作呕。”桑洛冷冷的盯着姬重:“你以为,你是如何才能承袭了这国巫之位?你父姬禾,是一个怎样心机深重的人,而今换作你,还想凭着几句卜蓍之词,便能左右了我?”

姬重直起身子,抬起了头,仰视桑洛,灯火忽明忽暗中,一道伤疤自眉骨至于鼻翼,从他的右眼上斜掠过去,在晦暗的光下,显得有些骇人,满面的胡茬,两边薄唇干裂,还泛着血。

桑洛冷声一笑,却不曾被他落魄的样子吓到,只是面上露出了鄙夷之色:“瞧瞧,我舒余一国的新巫,就似个街边的乞儿。”

姬重看着桑洛,面色却没有因着她的话有分毫的变化,便是连惊慌惧怕之色,都不曾见,他双手交叠,对着桑洛稽首再拜:“臣心深知先父所做种种,引得吾王不悦,但逝者已矣,臣亦不知当时当日父亲所思所想,然臣既领国巫之职,便要履国巫之责,会盟一事,臣卜三次,三次皆为凶险之象,眼看会盟在即,万望吾王深思,再做周全打算。”言罢,他身子一低,复又趴伏在地。

桑洛眯起双目,看了他半晌,忽的转过身子往八步金阶而去,到了阶梯旁,蹲下身子坐在上面,对疏儿招了招手:“疏儿,给国巫,倒一杯酒。”

疏儿应下,拿了酒壶斟满一杯酒,走到姬重身边,跪下身子,将酒杯放在他的手边,却又从怀中摸出一包粉末,倒了一些在了里面,轻声道了一句:“国巫,吾王赐酒。”

姬重再一次跪正了身子,低头凝视着变了色的酒液,蹙了蹙眉:“吾王,是想让臣死。”说着,却又一笑,双手将那酒杯拿起来,“王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若臣死,能换吾王深思祁山之事,臣死得其所。”言罢,竟一仰头,真的将这满满一杯酒饮了个干净,他将酒杯恭恭敬敬地放回原处,对着桑洛再拜,便闭上眼睛,只等一死。

桑洛亦不言语,只是面色如常地看着他。

香炉中的白烟袅袅盘旋,殿外响起了子时的更钟声。

已过去约莫一炷香的光景,他却没有丝毫的不适之感,反而那酒入喉甘醇,回味香甜。姬重缓缓起身,目中带有一丝不解地看了看地上的酒杯,又抬眼看向桑洛。

“国巫以为……”桑洛一手搭在膝盖上,托着脸,歪着头瞧着姬重:“这酒如何?”

姬重眉心微蹙,瞧不明白桑洛为何转变的如此快,更猜不出来她究竟要做什么,但吾王有问,他不敢懈怠,只答道:“回味甘甜,是上好的酒。”

“你可知这酒,叫什么名字?”

“臣……素来不喜饮酒,是以,说不出名字。”

“这酒名为琼浆酿。”桑洛接过疏儿手中的酒杯,悠悠然的抿了一口酒,却依旧被这酒呛得咳嗽了两声:“是你父姬禾,在这皇城中喝的最后一种酒。”

姬重轻声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深邃忧伤:“父亲一生爱酒,若是有好酒,便会开心的如个孩童一般。如今想来,他从皇城离去之时,该是满心快慰。”他说着,对着桑洛又拜:“谢吾王不杀之恩。”

桑洛淡笑:“看来国巫心中,早就觉得我会杀你?”

“杀或不杀,皆在吾王。臣,不敢妄自揣测。”

“我倒很想听一听,国巫会说些什么。”

姬重垂下眼睑,片刻才道:“非臣不愿说,只是怕说了过往的事儿,引得吾王心中不悦。”

“此刻允你揣测,赦你无罪。”

疏儿走到桑洛身边,眉眼之中带了些许的忧虑,她自然知道若是姬重开口,难免提起数月前的长云山一事,而姬禾与蓝盛之事,与沈羽的死一样,都在桑洛心中埋下了或怨恨或痛苦的种子,若是此番开了这样的口子,她忧心桑洛又陷入伤痛之中,她跪在桑洛身侧,刚要开口,却瞧着桑洛微微摆了摆手,似是执意要听一般,慌忙闭了嘴。而桑洛只是对着姬重指了指一旁的矮几,又抿了一口酒,轻声说道:“国巫,坐吧。坐下与我说一说。”

姬重站起身子,又将地上的酒杯小心翼翼地拿着,走到矮几边坐下,将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理了理,这才开口言道:“吾王,想听什么?”

“你想说什么,我便听什么。”桑洛撑着头,懒懒地看着姬重:“今日你所说的话,不论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治你的罪。但有一点,要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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