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9)

作者:故人温酒 阅读记录

沈清徽指向庭院一角:“再过一段时间,我让光姨摘些桂花下来,给你做桂花糕吃,阿懿喜欢吃桂花糕吗?”

每当桂季,夏白光都会摘取桂花做些糕点,要是沈懿喜欢,沈清徽便叫她多做些。

沈懿顺着沈清徽的视线看去,看到两株在风雨中摇动的桂花树。

她疑惑地问:“桂花糕是什么?”

沈清徽微怔,声音随即被雨丝拉长,似要染上桂子的甜香:“桂花糕啊,是一种甜甜的、软软的、糯糯的小零食,和阿懿一样。”

沈懿性子单纯,没能听出沈清徽的打趣,她糯糯地问:“那……清徽也喜欢吃桂花糕嘛?”

“喜欢。”若是自己不喜欢,沈清徽也不会问沈懿是否喜欢,虽然她不嗜甜,但是部分甜食,她可以接受。

她希冀自己所喜欢的东西阿懿也都喜欢。

沈懿的联想能力过分强大,她慢慢红了脸,嗓子有些颤地问:“那……清徽也喜欢吃我嘛?”

以前她常听大人们吓唬孩子,不听话会被山里吃人的妖物抓去吃掉,那清徽呢,也是吃人的妖物吗?

很多年之后沈懿才明白,妖物分两类,难看的叫妖怪,好看的是妖精,她们一样喜欢吃人,只是两者吃人的方式不太一样。

沈清徽是后者,且只爱“吃”她。

而她当年误打误撞,绕过简单明了的明喻,明悟某种幽微感情的隐喻,仿佛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沈清徽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问,好半晌,她轻笑出声:“我也喜欢阿懿。”

少了个动词,意思天差地别,沈懿听不出来,她嗓音细细:“可不可以慢点吃。”

沈清徽没听清:“嗯?”

沈懿鼓足勇气,大了点声:“慢点吃阿懿,好不好?”

沈清徽没说话,眸色深深。

沈懿又央她:“好不好~”

“好。”沈清徽揉揉她的小耳朵。

纵使速度再慢,她们还是走出沈宅,站在门口的夏白焰看到沈懿后,暗自一惊。

造物主对某些孩子总是格外偏爱。

“家主。”她走过去打招呼。

两年前,夏白焰成为沈清徽的私人司机,虽然家主性格冷淡,但是从不会苛待身边人。

沈清徽觑她一眼,转而对沈懿柔声道:“阿懿,她是白焰姐姐。”

夏白焰顿时僵立在原地,她没想到自己的名字,有一天会被沈清徽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念出来,即使这份温和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刚才清徽告诉过沈懿,向人打招呼时要介绍自己的名字,于是沈懿也怯声地向夏白焰问好:“白焰姐姐好,我叫沈懿。”

夏白焰还没反应过来,一时忘记应她。

为什么这位姐姐不说话?沈懿眼里生出些许茫然,她抬头看沈清徽。

沈清徽被她看得心软,她暗含冷意地喊了声:“白焰。”

夏白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恼地差点咬到舌头,她弯下腰,笑着对沈懿说:“小懿好啊,你的名字很好听。”

“这是清徽给我取的名字。”女孩满心欢喜地解释,连对外人的羞怯都退了几分,沈清徽眼里含上促狭笑意。

夏白焰默默把想要摸向她脑袋的手缩回去,这可是家主的人,她有自知之明,谁碰谁掉脑袋。

“阿懿。”沈清徽适时开口结束这段对话:“我们上车吧。”

等她们在后面坐好,夏白焰发动车子,巍峨楼宇被抛在雨幕深处。

第7章 华嘉

7、华嘉

夏白焰还没开出去多远,便听到沈清徽在后边说:“白焰,去华嘉。”

这几年,沈清徽离开沈宅后,都会直接回宜室雅苑。

除去节假日和一些特定的日子,她周日晚上的安排两年如一日,从未有过变动。

这天晚上,一切公事都会尽量避免出现在她面前,让这位还未成年的家主,拥有片刻喘息的时间。

司机开车走神是大忌,可夏白焰实在忍不住去想沈懿的来历,毕竟沈清徽是她认识过的最清醒自律的人。

据她有限的观察,沈清徽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擅长的技艺多是应酬需要,也没有什么喜欢的地方,常去的场合都与公事有关。

她做任何事目的性很强,功利心极重,甚少做计划之外的事。

冷清得简直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也不对,两年前夏白焰认识她时,她已经是这副样子,只是这些年性格一日比一日寡淡,到后来几乎探不得半点温度。

在夏白焰心里,哪怕沈清徽说要去墓地,都比说要去商城正常。

今天因为沈懿,才生出例外。

所以夏白焰怀疑自己幻听,下意识看向后视镜,镜中的女生生得凤目薄唇,黑发白肤,气质清贵。

人是那个人,没有换芯子。

只是她怀里多了个小女孩,正欢喜地看着窗外的千家灯火,沈清徽将人搂得紧,仿佛是怕沈懿随时会消失不见。

夏白焰恍惚片刻,沈清徽对旁人的视线尤为敏感,她撩一下眼皮,没有什么感情地重复道:“去华嘉商城。”

末了,她又警告一声:“专心看路。”

这下,夏白焰确定那句话是出自沈清徽之口,她霎时清醒过来,匆忙移开目光,脸上浮现迟来的惊诧和羞愧。

她向沈清徽道歉:“对不起,家主。”

沈清徽没有闲心去理会夏白焰在想什么,也没有责备她什么,而是专心看着沈懿的小脑袋,眼里晃荡浅淡水光。

沈家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世家,光算本家就有不少人,沈清徽成为家主后,又时常要与其他家族打交道,她因此接触过不少孩子。

有些一看便知是家里人娇纵的宝贝,有资本任性,调皮也显得可爱;有些自知出身矜贵,家教甚严,端着少年老成的做派;有些在人世间摸爬滚打,或自甘堕落,或过刚易折。

沈懿和那些孩子都不一样。

她过分干净,不似经历过苦难的孩子,又没有谙熟人事的世故,让人恨不能把一颗真心都捧到她面前,让她知道有人会拿命去在意她、心疼她。

十七点五十七分,沈清徽抬眸看向车里显示的时间,整整八分钟,她已经容忍沈懿眼里没有她那么久,她不想再费心忍耐。

她不喜欢有什么比她,更值得被沈懿注意。她要她的眼里有她,用那双湿漉漉的、鹿似的眼睛看着她。

“阿懿。”沈清徽的声音有些难耐,小孩还没看向她:“你在看什么?”

沈懿转过头,懵懂地指了指窗外,像是在和她分享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眼底欢愉满溢:“外面,很好看。”

车窗外的景色令沈懿感到陌生,过去村里没有钱安装公用路灯,夜间窗外只有如蛰伏在暗处的铁兽一般的巍峨群山,天幕点缀灿灿星子,土狗的嚎叫声不时传来,掺杂大人的叫骂与孩童的哭喊。

城里的夜晚不像村子那样萧条,如流车马奔赴前方,楼厦间灯火成织,雨夜朦胧,将这座现代化城市晕染得温情脉脉。

像在拍电影一样,每一帧场景在她眼中连贯呈现,光芒细碎,映得她的瞳孔时明时暗。

这是粤地,她的新家。

“是吗?”沈清徽顺从她的心意,看向窗外。

那是她看了十几年的景色,今夜,似乎真得有什么不一样,是什么不一样,她说不上来。

是什么呢?沈清徽陷入沉思。

沈懿的注意力被其他地方吸引,沈清徽的唇很薄,形状极其漂亮。此刻却让人看不太清,只留一个朦胧的轮廓。

沈懿知道那唇很软,亲在脸上是凉的,之后就撩起持久的热。

“清徽。”沈懿无意识地念出声,像在牙牙学语的年纪,只会重复简单的几个音节。

“清徽……”她在求沈清徽关注她,她开始后悔让外物分去沈清徽的注意力。

沈清徽果然看回沈懿,她将小孩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绕了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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