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症+番外(114)
何夕一瞥湿透的裤脚,身上冰凉,心里拔凉。这样脏兮兮地回家,又得被爸妈一人说一顿。
扫墓结束,她打了辆车,请师傅慢慢开。
天落雨,人归家,整座城的作息,趋于一致。
妈妈发来微信,喊她回家吃饭,说是家里来了客人,晚上要好好招待。
何夕没多想,直接回复收到。
雨点噼啪叩击车窗,乱中有序。她鬼使神差地打开天气预报的应用,向右划,将城市切换为穗州。
湿度百分之九十九,有中雨,幸好最低温尚有二十度。
这个天淋雨,会感冒吗?
深思熟虑后,何夕打消了百度一下的想法。
……白痴,想什么呢。
哪怕她今天出去淋个痛快,也轮不到我管。
心绪险些误入歧途,何夕在岔路口截住那颗泛滥的同理心,扼杀掩埋,以绝后患。
她乘着车,穿梭在仅仅阔别两个多月的城市,许多风光,看着目生。
不论何夕承认与否,她记忆中的剡里,都在日渐消亡。
所以到头来,她什么也没能留住。
“我回来了。”
何夕抖去伞面上的水,收伞,换鞋,进屋。
傅璟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看来是亲自下厨做了顿大餐:“饭做好了,快去吃吧。”
她春光满面地推着何夕往餐桌走,像是去迎接一桩喜事。
“妈,不是说有客人吗?”
“别急,里面等你呢。”
“……等我?”
何夕讷讷地将视线转向里间。
不速之客笑得温婉,和她打招呼:“何夕。”
名叫惊喜的芽,萌发即枯萎,光速腐朽成一团难以名状的易燃物。脑海里时序紊乱,估算着今夕何年。
她想下逐客令,刻不容缓。
何夕冷颜,寒气直逼眼瞳:“……谁让她来的。”
“我给的地址。”妈妈不知晓她们冷战的事,半拉半拽地把女儿安排到了时雨的邻座,“时雨说,想来剡里旅旅游,正好你闲着没事,给人家当几天导游。”
桌子一震,何夕怒火中烧:“你问过我的意见……”
“你妈妈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呢!”何浔安出声呵斥,恨铁不成钢,“你不和别人交往,以后怎么在社会上混?基本的社交都不懂……”
“你懂什么!”
“我是你爸,当然比你懂得多!”
傅璟坐镇两人中间,一边摁住一个,说:“都少说两句,一家人聚一起吃饭,翻什么脸。”
家中总司令发话,底下二位多少得给面子消消火。
“时雨,让你见笑了,我们家就这样。”傅璟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事的阿姨。”时雨噙笑,帮何夕摆正她那套碗碟,“我来之前没和何夕商量,是我唐突了,不怪她。”她略一抬眸,眼神柔和似水,蕴藏一丝感伤。
何夕冷冷别开脸,避免对视。
她坐在她左侧,像隔着整个宇宙。曾经咫尺毫厘的心间距,大于百亿光年。
晚餐开场尴尬,过程平平淡淡。
爸爸妈妈和时雨聊得欢快,有说有笑,独她一人游离于融洽的气氛外,事不关己。
余光不时扫到严父严母的笑颜,何夕晃了神,木木地提着筷子,却怎么也咽不下这桌她最爱吃的菜式。
他们,以前也笑得这么开心过吗?
她明知故问,答案可想而知。
新闻联播跃上电视屏幕,播报国泰民安。城中小雨未歇,淅淅沥沥地奏着离歌,守望一方浓墨重彩的夜色。
俩夫妻开车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留她们独处。
客厅里嗅不到火药味,气氛凝固在冰点,平和而诡异。
连吵都吵不起来,所谓“友人”的关系,名存实亡。
干坐了十几分钟,何夕首先破冰,唤了声对面沙发上的人:“时雨。”
目光相抵的瞬间,何夕淡淡道:“我们出去谈谈吧。”
“……雨里吗?”看她走去拿了把伞,时雨留心问了句。
何夕背对她打开门,弱声道:“对。”
巷陌沉寂黯淡,稀灯残火隐于夜雨,点不明房檐的廓影。
曾几何时,文人墨客都喜欢写雨,写绵绵不绝的愁绪。雨天是个不错的时间节点,雨势大起或大落,都适合别离。
伞架不够宽阔,容不下二人并行。
何夕的一只肩膀出露在外,被秋雨洗濯得湿凉。
时雨朝她挨近,握住伞柄上段,向彼方回倾,遮蔽执伞人那一侧的风雨。
“何夕,你想和我说什么?”她平心静气地问。
伞缘上滴下水,正往时雨头上落,何夕下意识抬手接住,思忖一刻后说:“你先告诉我,你来剡里的根本目的。”
“旅游呗,看看你的城市,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