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眉帮她托着烟袋。柳明玉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吐出一口烟气，倦怠地问：

“楼里的姑娘们每日要接多少客？”

晴眉以为她不满意，忙赔笑道：

“您怎么问这个呀？我们这生意好，姑娘们每日都……”

柳明玉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了。

“我朝早就有了乾坤之分，可到了这里，卖身的还是女人，”柳明玉眯起眼睛，像一只狐狸，“孤早晚会把这个产业端掉。”

让女子入仕，办女子书院，这些事已经让朝野轰动。这种时候，不适合再有什么大的动作。否则若是柳明玉倒了台，不仅无法取消青楼，连已经创办的书院也要被推翻。

晴眉没说什么，只笑道：

“到了这里，就别想那些事了，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说着，又伏在柳明玉肩头，娇声道：

“奴家是用您带来的药材调的烟呢，味道还好吧？”

柳明玉笑了笑：

“好。只盼你没给孤加什么东西才好。”

说罢，将晴眉从自己肩上推开：

“孤把你包下来，就是让你今夜不用伺候人，不必如此。”

晴眉试探道：

“王爷每次都这么君子，莫非是有了家室？”

家室？家室没有，小狗倒是有一只。柳明玉没有反驳，只是瞥了她一眼：

“这不是你该问的。”

晴眉只好闭嘴。回想起来，这女人虽然每次都喝到微醺，但从未酒后失言。

柳明玉的酒，是调理身子的药酒。既然是药，每次喝起来只是小酌而已。然而这一次，柳明玉却一杯接一杯，晴眉根本劝不住。

她酒量还好，但也架不住这样喝，白皙的面孔很快就红了。

见她如此，晴眉斟了最后一杯酒，趁着她的醉意，悄悄将什么东西下在酒里。

晴眉将酒杯递过去：

“王爷，您喝多了，喝完这杯就回家吧？”

柳明玉好像听不到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孤不想杀她，孤想救她，可最后她还是被孤害死了……”

晴眉听不懂：

“您说谁？”

柳明玉看起来很痛苦，双手支撑着额头，伶仃的双肩颤抖着：

“说她，你，还有阮棠……每个人，孤身边的每个人都会这样，不过早晚罢了……”

晴眉脸色一变：

“您醉了。”

勉强安抚好柳明玉，晴眉思忖片刻，还是放下了酒杯，轻声吩咐侍候在门外的下人进来。

这人的脸很陌生，衣服也和摄政王府的规格不一样，而且迎面就是一股强烈的乾元气息，极具攻击性。

这不应该。柳明玉经常来这里，跟在她身边的下人晴眉都认得。

晴眉一愣：“您是哪位？”

阮棠将衣领立了立，半遮着面孔，压低声音：

“我是来接摄政王回府的。”

晴眉哪敢放她进去：

“可是你……”

还没说完，就听身后的柳明玉懒声道：

“她是新来的。”

晴眉只好放人进去。

听柳明玉这么说，阮棠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支走柳明玉的下人，设法来见柳明玉，连被柳明玉抓住后应该如何都想好了。她知道无论自己伪装成什么样子，柳明玉一眼就能认出她。

但她没想到，这女人就算识破了她，也会陪着她演戏。

见晴眉让路，阮棠几步上前，将柳明玉揽在怀里，扶下楼梯，送上马车。

柳明玉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安静地靠在她肩上，没有任何反抗。

在马车上，阮棠试探着唤道：

“柳明玉？醒醒，回家了。”

“小狗，”柳明玉睁开惺忪的眼，“我早就没有家了。”

这女人果然是认出我了。阮棠的手在颤抖，但还是拔出藏在腰间的短刃。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一下就将柳明玉禁锢在怀抱里，另一只手举起刀，抵在柳明玉的咽喉上。

她抱得那样紧，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空隙，连柳明玉眼睫上凝着的泪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柳明玉看了看自己咽喉处的刀刃，又看了看阮棠的面孔。

然后将脑袋轻轻倚在阮棠的手臂上。虽然阮棠正用这只手扼着她的脖子。

阮棠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柳明玉闭着眼睛，好像疲惫之后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似的。

“阮棠，就这样抱着我吧，我好冷。”

她说道。

阮棠眼睛一酸，居然有眼泪流出来。

握紧了刀，阮棠强迫自己不许心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凶狠：

“你杀了瑶瑶的姐姐？”

柳明玉索性将脑袋缩在她怀里。

“我没想杀她，我没有，”柳明玉的声音很平静，但阮棠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服湿了，“可她还是因为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