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姐有病+番外(156)
邱纶一看那妆案上,果然是散着些钗环和些散碎银子。妙真由他怀里脱身过去,拣了那支划伤他的金簪子给他看,“你掂掂这个能典多少钱?替我把这个拿去换些银子来。这个家里上上下下都要吃饭,还有两个人要吃药,银子一日也断不得。”
他掂了掂,然而他是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公子,从不曾典换过东西,哪里晓得行情?他把簪子撇在榻上,待要开口,却见良恭提着灯笼进了来。
妙真忙迎向良恭,“找到了么?”
良恭瞥见邱纶坐在榻上,也没问他。一面摇头,一面在炕桌上倒茶吃,“问到他一个叫周万里的朋友家中,才晓得他这一向是和这周万里谋划着做跑商。周万里的家人说,他二人今天下晌就动身走了,问去哪里也不知道,只说是往北方去贩些马匹。你那些银子,八成就是给他拿去充作了本钱,要追也晚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怎的不锁箱子?”
“我本是锁着的,可我这些日病了,家里总要开销,钥匙就给花信拿了去,她忘了锁。”
邱纶听见良恭有些责问的口气,满大不高兴,“你这算什么?来苛责主子?既然那瞿尧有心要卷了这银子跑,别说挂那一把铜锁,就是封在棺材里也能给他刨出来。”
说话间,揽着妙真坐下去,嬉笑道:“不过一二百两银子,不值什么。方才我正要告诉你,我今日往家回去一趟,就是找我母亲拿银子,你放心,明日一定就有人送钱来。”
妙真睇他笑呵呵的脸一眼,心下很恨自己不争气,怎么就守不住财呢?瞿尧是他们尤家家生的人,打小就在跟着瞿老管家为尤家办差事,一向是恪尽职守。这两年辗转,都不曾抱怨过,怎的说走就走?还不是因为跟着她没什么指望。
她一片惨然的神色沉默在溶溶月夜中,说不出的灰心,为这愈发窘困的局面,也为她自己。
良恭看见妆案上散着些碎银和钗环,猜到她这半晌在房中打算着典当首饰,就说:“我那里还有几十两,暂且拿来支应。”
妙真听见,更觉羞愧难当,无亲无故的把他绊在身边就算了,此刻还要花的钱?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她掂着脚,朝榻里挪挪,“我还要给你发月钱呢,用你的钱,又算什么?没见过哪家的小厮还要倒贴银子的。”
良恭待要说服她,邱纶马上讥笑着抢过话去,“你这简直是瞧不起我们做东家的,小姐没钱了,姑爷我还有,谁用得着你?”
说着,就搂着妙真的腰,将她往怀里轻轻带一带。妙真斜着脸看他,弯着笑眼,眼角的笑纹也是用心经营出的结果。
果然听见良恭拔腿出去,顺手带了一下外间的门。那门撞上去又撞回来,在凉幽幽的月色中慢慢扇动,“吱呀——吱呀——”,渐渐消沉下去。
她在一片幽昧的沉痛中,感到一点安稳。
第67章 天地浮萍 (十四)
这夜邱纶是留在这屋里睡的, 不论是明言或暗语,妙真都没有赶他。高兴得他搂住妙真又亲又捏,把她揉得软了,放在月光里为所欲为。
妙真不得不承认, 在邱纶的爱里也是快乐的。下半夜她伏在枕上自暴自弃地想, 一个女人同时贪婪着两个男人的爱,说出来也要遭天打雷劈。
所以她藏在心内不敢说。因为这份贪婪自私, 对别人的贪婪, 倒宽和了许多。所以对于瞿尧的叛逃, 也很看得开。
可在林妈妈她老人家, 这就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早上听见这事, 恨不得立时就死, 免得睡在床上没个用处, 反倒还要请大夫吃药,又累人又累财的,实在是给眼下妙真这困境雪上加霜。这样一想,连药也不吃了。
妙真搬来根凳子坐在床前劝她, “大夫还是要请的, 药也该吃。省您这几个钱,我又发不了财。银子的事情您别操心,我自然去想法子。”
林妈妈眼下病得重,爬也爬不起来,只管两眼失神地望着妙真, 不一时眼角就滑落一行泪,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能有什么法子?难道去向人借?就是借来了,将来又拿什么还?你没钱还, 就是叫人家拿住了七寸。依你的性情,还不是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岂不是要吃大亏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被子里抬出条胳膊,紧紧攀在妙真小臂上,“妙妙,你听我的,别管妈妈了。我这病早该死的,实在是放心不下你才拖了这么久。再拖下去,非但帮衬不了你什么,反倒成了个累赘。”
妙真鼻子一酸,忙攥住她干皱的手,“您这是什么话?这几年要不是有您老人家管着,我早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您只管安心养病,我有法子就是了。您放心,我不管人家借钱。”
“不管人借,还能哪里得来?左不过是邱三爷补贴给你。你听妈妈告诉你,既未成亲,就不敢受人家许多好处,免得将来牵扯不清。男人呐,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一旦到了不好的时候,和你算就要明算账起来,到时候一丝一毫都要和你算得清清楚楚。你是个最要脸面的人,倘或到时候婚姻做不成,他来和你算账,你能受得了这份伤心?还是不要他的好。”
一时说得妙真无言相对,正在心内忖度。可巧花信煎了药来,在门前听见,唯恐妙真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拿胳膊肘撞开门,搭着腔进来,“妈妈此言差矣,”
她往圆桌上搁下木案盘,一面滗药,一面回头看她们,“三爷绝不是那种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与姑娘将来有什么不合的地方,也断不会因这些钱财上的事和姑娘计较。他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富贵公子,和姑娘从前一个样,你叫他算他还不会算呢。”
妙真暗暗思量她这话,也对,邱纶那个人,千不好万不好,也不会是在钱财上计较的人。便回头宽慰林妈妈,“妈妈只管放心,并不是我开口问他要,我原也没有这个意思。是他昨日自己说,今日他家里的人就要送钱过来。”
林妈妈还有几分精力和她们说道理?况且也是走投无路的办法,只得松开了手,瞥一眼桌上那药罐子,“这药苦得很,横竖都是要死的,我嘴巴里还想清静几天。”
妙真作好作歹劝又劝一阵,花信听得有些不耐烦,一径把药碗端了来笑道:“老了老了,难道还要耍小孩脾气么?妈妈趁早喝了,省得姑娘说得口干舌燥的,也不白费我费力去煎这药。我腿上还受着伤呢,姑娘叫我只管在屋里养伤我也没敢歇。”
林妈妈听她暗藏讥锋,只得强爬起来吃了这药。吃下去也不见好,反平白又添了股气在心里,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下晌来了个郎中诊脉,诊后出来,在廊下直和妙真叹气摇头。妙真原晓是好不了的,听见郎中嘱咐预备后事,便是眼窝一热,泪水成行。
在廊下哭过一阵,把眼泪揩了,叫着花信回房去商量后事。
邱纶今日不曾出去,一门心思在这里等人家里打发人来送钱,要出去也没有钱。正歪在碧纱橱内榻上懊悔当初离家时不该为了与他大嫂赌气,放着银子不拿。
看见妙真红着眼圈进来,忙立起身,扶着她两条胳膊弯腰细看。见看她睫毛沾湿,腮有泪渍,便问:“怎么?敢是林妈妈的病不大好?”
妙真点点头,扭头吩咐花信,“你去叫良恭来一起商议着办。”
花信道:“良恭大早上就出去了,姑娘不是叫他去把严癞头叫来伺候么?他去告诉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