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175)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铺子里已经出了一大炉牡丹饼,因只有花期才有,价钱也随之水涨船高,掌柜问道:“您是要送亲友?我们这里可以用坛子封起来,存上半个多月不是问题,只是价格上又贵不少。”

“要两坛。”

掌柜的嘴角一路向上,扯到了耳朵根,取出两只酒坛,让伙计将牡丹饼一层层码进去,在坛子口铺上油纸,系好棉绳,再用细黄土和上糯粳米、羊桃藤汁,将坛子封的严严实实。

“泥要不了多久就干了,”掌柜笑道,“这个饼是二十六文一个,再加上坛子……”

伙计在旁边拉了拉掌柜的袖子:“掌柜……”

掌柜瞪他一眼,把袖子从伙计手里扯出来,转头对着邬瑾眉开眼笑,继续算账。

邬瑾付了银两,提着两个坛子出去,掌柜目送他离开,对着伙计怒喝:“没规矩!”

伙计小声为自己辩解:“我看刚才这个人,好像是邬状元,咱们收这么多钱恐怕不合适。”

“皇帝来了也得掏钱……状元?”掌柜哎呀一声,抬腿就往外跑,哪知道邬瑾迈着两条长腿,眨眼之间就没了踪影。

掌柜只能抱憾而归,暗恨自己没有眼见力,要是状元给他题个“状元牡丹饼”,不比这点银子强?

邬瑾并不知自己遭人惦记,急急忙忙将东西送去了码头,两封信和两坛子牡丹饼比朝廷的邸报还要快,不到十日,便已经送到宽州。

莫聆风人在堡寨,信到殷北手中后,快马加鞭送至堡寨时,她刚练兵回来,又是晌午,她端起一碗凉水“吨吨吨”狂饮。

喝完水,她拿帕子擦了把脸,接过信,她看了一遍,又看一遍,记在心里,心想:“状元!”

状元,她的!

她笑得龇出了一口白牙。

掏出火折子烧掉信,她蹲身去看酒坛,疑惑邬瑾送了一坛什么酒来,伸手拍开泥封,却未曾闻到酒香,再往里一看,竟是一坛子糕饼。

“点心装在坛子里,京都可真新鲜。”

她伸手取出来一块,放到鼻尖一嗅,再尝一口,登时双眼一亮:“这个新鲜。”

将饼取出来两块,她寻了一张竹纸包住,递给殷北:“回去给哥哥。”

莫千澜吃不了,但她还是认为应该带回去给莫千澜看一看,闻一闻——仿佛莫千澜是她的神灵,她吃了好的,都记得要上供。

她又递一块给殷北:“不要吃哥哥的。”

殷北正有此意,被莫聆风当场拆穿,讪讪的领命而走。

莫聆风又给殷南一块,见坛子里还有不少,这东西远道而来,打开之后恐怕禁不住放,略一思索,便提着去了中帐。

种家庆正在训斥种韬,听闻狼子野心的莫聆风前来给他送吃的,扭头就对孙子道:“黄鼠狼来了。”

种韬垂着双手反驳:“咱也不是鸡啊。”

话音刚落,种家庆一个暴栗凿的他闭上了嘴。

等莫聆风拎着坛子进来,种家庆全神防备,满脸严肃,坐在椅子里,摆足了架子,还没等他开口,孙子种韬已经不战而屈人之兵,腆着脸凑了过去。

“这是酒?”种韬伸手就把坛子接在手里,“没酒气。”

他往里一瞅:“是糕?怎么拿个酒坛子装的?”

莫聆风冲着他一笑:“从京都远道而来,不装严实就坏了,我特意拿来和种将军一起品尝。”

第219章 承诺

莫聆风对着种家庆恭敬一揖:“种将军。”

种家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坐吧。”

种韬给莫聆风抽椅子,转身去掏矮橱,捧出来一个小陶罐,拿勺子舀出来一大勺冰糖核桃,敲进茶盏里,给她冲了一盏:“我阿娘送来的,特别滋补。”

他又拿小碟子把牡丹饼装了,放到桌上,后知后觉,给种家庆也冲了一盏。

种家庆冷眼旁观,见自己孙子以一张愚蠢的热脸,去贴莫聆风的冷脸,傻眼之余,手掌发痒,想把孙子一个耳光扇出去。

然而不等他动手,游牧卿闻讯而至,等种家庆的亲兵通传后,迫不及待直入中帐,对种家庆拱手:“种将军!”

然后他一个转身:“莫将军!”

再然后他的眼睛就在糖水和牡丹饼上打了个转,一边汇报金虏动向,一边慢慢挪动脚步,伸长手臂,捏了块饼,迅速塞进嘴里。

莫聆风笑眯眯的,也吃了一块,种韬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这是花做的馅?什么花?还挺好吃。”

种家庆冷哼一声,也拿起一块尝了尝,吃了半块:“好吃个——”

“屁”字还未出口,莫聆风骤然出手,从种家庆手里夺过剩下的半块饼:“山猪吃不了细糠。”

山猪愕然,瞪大双眼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简直不敢置信,险些当场气死。

山猪之孙“噗嗤”笑了半声,笑声又戛然而止,他把嘴巴抿的死紧,然而笑意还是从眼角眉梢漏了出来。

莫聆风一把将饼塞给游牧卿:“你吃!”

游牧卿看明白了,这糕点来历与众不同,连忙塞进嘴里,同时赞叹:“好吃,真好吃,买的人有眼光。”

莫聆风满意点头:“再拿一块,滚蛋。”

游牧卿果断出手,连吃带拿,滚了出去,出去一看,就见小窦正围着殷南大献殷勤。

小窦摇晃着自己的大个子,围着殷南“嗡嗡”叫唤,同时把殷南两只手戴的金光灿烂。

游牧卿看着那两只朴实无华的金镯子,不像是戴首饰,倒像是戴镣铐。

而殷南满脸暴躁,奈何被小窦攥住了手,没办法去摸刀,只能是翻着白眼忍受。

他忍不住上前一拍小窦的胳膊:“这礼送的好,小将军成天戴个金项圈,身边亲兵就戴两个金铐——金镯子,真是配,主仆二人往阵前一站,那就是——”

他把“活靶子”三个字咽下去:“耀眼,真是耀眼。”

小窦一听这话,喜的满脸跑眉毛:“是吧,我就是看咱们将军戴金项圈呢。”

殷南挣脱开小窦的手,从腰间拔出尖刀,冷酷无情地看了看游牧卿,又看看了小窦。

她不便真的杀了这两个讨人嫌的东西,但是可以将这矮子扎上两三个洞,再把这大个子捅上个五六刀。

游牧卿一见刀光,拔腿就走,小窦傻笑着也后退了几步,随后一溜烟跑了。

殷南收了刀,右手扣上左手手腕,想将那镯子拔出来,然而镯子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再加上金子软,她力气太大,一捏就捏了个扁,越发的出不来了。

只能等莫聆风出来帮她想办法了。

她扫了一眼看热闹的种家庆亲兵,往前走了一步,那亲兵登时打了个哆嗦,别开眼睛,不敢再看了。

中帐之内,种家庆总算是缓过了这口气,将种韬骂了出去,看着慢条斯理吃牡丹饼的莫聆风:“你来找我,不单单是为了送饼吧。”

莫聆风喝了口糖水:“但确实是真心想送饼给您尝尝。”

她拿起一块饼递给种家庆:“您吃,是我喜欢的人千里迢迢,从京都送来,我想让我尊敬的人,都尝一尝。”

种家庆听了这句话,心中大叹一口气,不知自己叹的是莫聆风的“喜欢”,还是叹她的“尊敬”。

她太复杂了。

谈起喜欢的时候,纯真如孩童,谈起尊敬的时候,也好似教养贵重,她也淘气,她也活泼,可这只是浮在河面上的一层薄冰,若是信了她的话,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最后,他还是将饼接在手中,仔细尝了尝:“好。”

莫聆风毫无保留的一笑:“谭旋是四月十八到,我想我应该提前式假回去,以免被他看出端倪。”

种家庆皱眉:“你想让我替你遮掩?”

莫聆风点头:“我今天看到几句话,觉得很有道理,也说给您听一听。

为官者,应时而变,顺势而变,为国朝而变,为天下苍生而变。

您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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