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180)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大夫抄起药酒,先倒在箭伤处,泽尔昏昏沉沉之间,只觉得大腿上火烧一般,一股剧痛袭来,当即“啊”一声惨叫,扭动起来。

他身上的小兵都让他颠了起来,连忙又使出全身力气,按住了他。

这一动,连带着断骨之处也痛,大夫虽然未曾言语,他自己却知道接骨时不能乱动,只能咬牙忍耐。

等到大夫生生挖出箭头,再给他解毒敷药时,他已经是汗出如浆,大夫将箭伤处理好之后,抄起药酒,再一次豪放地倒在了他手上的血洞上。

这一回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他口中不断尖锐的惨叫,却始终清醒着,没有昏死过去。

大夫大刀阔斧,整治了泽尔,又匆匆赶回医药院去,逼仄昏暗的库房里,再次剩下莫聆风、泽尔、豆料。

莫聆风居高临下地看泽尔,他满嘴都是刚才咬出来的血,眼睛还睁着,里面闪出来的光很硬,是一种绝不屈服的坚硬。

“你叫什么?”

泽尔嘴唇苍白,一言不发——她不会杀他,所以他无需惊惧。

莫聆风歪着头看他,见他不开口,就蹲下身,左手在右手袖中摸索。

她摸出来一块白饴糖,塞进泽尔口中。

泽尔下意识想往外吐,然而舌头先觉出了一股甜意,随后整个唇齿间都充斥着一股香甜之气,糖水顺着喉咙往肚子里跑,让他虚浮着的灵魂一点点落了地。

他一边贪婪的咀嚼,一边等待自己毒发身亡。

这个魔鬼,一定不怀好意。

第225章 来信

泽尔等待了片刻,没有等到毒发身亡,只等到了糖块逐渐融化、消散,最后只在唇齿之间残留了一点甜味。

这小小一块糖给了他一点甜头,不知不觉软化了他的骨头,他看向莫聆风:“泽尔。”

随着这短短两个字出口,失败忽然席卷了他——在这之前,他宁死不屈,哪怕已经成了俘虏,他依旧可以骨头硬、脖颈硬、脑袋硬。

也许是疼痛率先消磨了他的意志,随后这一块糖彻底软化了他,让他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他低垂了脑袋,闭紧双眼,咬紧牙关,不允许自己再溃败下去,左手缓慢伸入怀中,摩挲着一块小小白石,在心中祈祷:“太阳神、山神、树神、羊神、地神,诛神慈悲,今日子民堕身于异土之上,护佑子民周全,若是死于此地,领子民入轮回之路。”

心中祈祷许久,他心神逐渐模糊,后背往下滑,不知不觉,已经沉沉睡去。

莫聆风伸手揪住他的辫发往上提,迫使他抬起头来,盯着他沉睡的面孔看了半晌,喃喃道:“云泥之间。”

外面忽然阴沉下来,风中带着潮湿之气,雷从地起,滚滚而上,泽尔无知无觉,彻底昏睡,莫聆风拿起油灯,退了出去。

“看着他,”莫聆风将油灯交给小兵,“别让他死了。”

小兵连连点头:“是。”

莫聆风在一阵雷、一阵风中往回走,游牧卿站在大门外,正捧着一个硕大的包袱,见莫聆风回来,连忙躬身道:“将军,殷北送来了东西。”

殷南上前一步,接过包袱,走回屋子去,将包袱摊开在方桌上,把里面的衣裳包袱提出来,莫聆风打开一看,是几件新裁的夏衫、暑袜,两双缎面鞋。

她将衣裳鞋袜交给殷南归置,去看其他东西。

两封信、一张邸报、两张小报、一份转运使税簿,另有一只双耳陶罐,不知装的什么。

至于信,一封是程廷送来的,一封是邬瑾送来的。

她带着小报、邸报和信走到书案前,掏出火折子,点起蜡烛,先看报,从字里行间寻找有用的东西。

看过之后,再看税薄,最后才把两封信拿出来。

她先拆程廷的信,打头便是“二狗”两个字,紧接着便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随后又是一行大字“我要成亲了”。

她心道:“恭喜。”

不等她往下看,外面骤然有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她起身开窗一看,就见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激起满地灰尘和泥土。

殷南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还未来得及把衣裳收起来,大雨已经倾盆而下,潮热之气从地上猛地扑了起来,伴随着一阵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藏了一个月的雨,终于落下。

雨点打在窗棱上,溅起细小水珠,落在莫聆风衣裳上,她往后退了一步,并未关窗,而是等这一股潮热散去。

凉气袭来,她退至案边坐下,闻着湿润的草木、泥土气息,感觉多日燥热一扫而空,拿起程廷的信,继续往下看。

殷南抱着衣裳归来,不过是片刻功夫,浑身就已经湿透,头发一缕缕伏在头上,衣摆下方已经在滴水。

洗过的衣裳也跟着一起湿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莫聆风,见莫聆风起身磨墨,是个要回信的架势。

于是她收回目光,去了隔间,找出竹熏笼,把衣裳都搭了上去,随后顺着廊下去耳房换了衣裳,端着一碟点心走回来。

光是在廊下走一遭,鞋子又让雨打湿了。

她搬着凳子坐到门口,一边吃一边守着莫聆风,竖着耳朵,以免错过大雨中的异动。

吃完一块糕点,她听到了小窦“啪嗒啪嗒”跑过去的声音——他脚大,鞋子也大,灌满水时,动静也格外大。

她起身,随时准备着应对小窦拍门,然而小窦只是匆匆忙忙地跑了过去,她又坐下了,同时心里感觉很奇怪,仿佛是丢了什么。

但她想不明白这种陌生的情绪是什么,只能用糕点压下心中空洞,又扭头看一眼莫聆风,就见莫聆风不写信了,在看信。

这回看的是邬瑾的信。

“聆风,我已至宁州,甚念。

元章二十九年四月十九日,邬瑾。”

放下这一张竹纸,莫聆风看向另一张。

“聆风,宁州富庶,人、物繁华,码头便有三处,市舶司门庭若市,然而我来宁州前,曾查看宁州年税,与宽州、济州不相上下,此地王运生之流,多如牛毛。

知州、知府、三司设宴相邀,我观众人关系亲密,言谈之间十分熟稔,应勾连已久。

这里饭菜以辛辣咸味居多,走遍街市,见有一味果子,以杨梅、木瓜、菖蒲、生姜、青李、紫苏为料,以蜜渍之,夏日以水冲和,置于冰鉴,饮之令人通身舒泰。

已买,将随信稍来,勿贪凉,少用冰,喝完漱口,小心虫齿。

元章二十九年四月二十五日,邬瑾。”

莫聆风放下这张信纸,连忙回身去方桌上取那只小陶罐,拍开泥封,解开棉绳,揭开油纸,就见那油纸上挂着一层金黄色蜂蜜。

手指上也沾上了蜜,她将油纸放下,舔了舔手指,在桌上找了片刻,大声喊道:“殷南,勺子!”

殷南放下糕点,走了过来,从架子上的樱桃煎罐子里取了木勺递给她,莫聆风接在手中,舀出来一勺。

勺子上蜜汁流淌,裹着一粒杨梅和几丝瓜果,她不加思索,一起塞进嘴里。

殷南站在一旁,看着莫聆风忽然高兴起来,拿着勺子眉飞色舞,还让她换干净的勺子冲糖水,她转身从沙糖罐子里取出来一根瓷勺,舀出来几粒杨梅,拿凉水冲了。

莫聆风端着茶盏,“滋滋”地喝了一口,坐回书案去看信。

“聆风,今日本应出门寄信,宁州知州以军旅急需钱粮一事,把我堵在了府衙之中,要求我与转运使速将春季钱粮清点送缴入库。

限期将至,若我不签署文书,钱粮不能按期到达户部入库,便是一桩罪。

然而钱粮之数,尤其是市舶司税银之数,当真是差以千里,以我在码头上所见,一日里数百条船出入,于帐薄之上,竟只得十来条。

知州软硬兼施,我一笔未落,且看他如何施为。

花园中夏花绚烂炽烈,我将居所门窗打开,时有野风,登堂入室,惊动我心中思念,阔别许久,不知你可好,盼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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