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195)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莫聆风闻着邬瑾身上的皂角香气,低声道:“堡寨中诸事繁忙。”

邬瑾心知这是一个谎言,然而对着这一个谎言,也是甘之如饴——他只是想要一个回答,无论真假,若把他放在莫聆风的处境上,他不一定能比莫聆风做的更好。

他松开她,低声道:“你带了埙?”

莫聆风环顾四周,只看到一把椅子,便走到屏风后头去,见里面陈设的也很简朴,墙边放着一张榻,榻上被褥方方正正印着几道折痕,可见是刚铺上去的。

榻前一张椅子,一张方桌,上面摆放着茶点。

邬瑾不进去,在屏风外道:“西隔间还有一张榻,殷南可以睡。”

莫聆风将椅子搬了出来,放到桌案前,笑道:“请坐。”

等邬瑾坐下,她也随之坐下,取出埙,吹给邬瑾听。

邬瑾注视着莫聆风,耳边听着埙声,只感觉长路漫漫,能与莫聆风相伴,便是幸事,就这样坐在一起听埙,纵然千万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府上仆人年纪虽老,耳朵却不聋,忽然听到埙声,越听越觉得寒入骨髓,问殷南:“闹鬼了这是。”

殷南抱着干草丢到地上,面无表情解释:“是我们姑娘在吹埙。”

老仆举着油灯,打了个寒颤:“没听说过。”

他忽然一拍大腿:“哎哟我的天,这不会是吹给我们邬相公听吧。”

殷南一板一眼回答:“他爱听。”

老仆满脸狐疑:“爱听?”

他放下油灯,叉过来一些干草:“不可能,邬相公连琴都不听,刚来的时候,别人请他去听琴,他都不去,这鬼哭狼嚎的,他不可能爱听。”

殷南再一次学习了殷北的话:“你懂个屁。”

老仆人并不在意殷南的粗鲁,正色道:“你们姑娘是不是私奔来的?”

殷南从鼻孔里哼出来两道冷气:“姓邬的想的美!”

老仆自顾自猜测:“邬相公不近女色,我还以为他有暗疾,没想到是有心上人了。”

随即他又嘟囔一句:“这么大的官,还娶不到心上人,还不如我这老头。”

殷南还是那句老话:“你懂个屁。”

喂完马,老仆无力欣赏这等音色,匆匆回去睡觉,殷南回到书房外,沉默等候。

不到四刻钟,邬瑾便走了出来:“她在东隔间,你住西隔间,放心睡,这里安全。”

这里不仅安全,还很安静,殷南一觉睡到卯时,醒来时天还未亮,起来往窗边一站,察觉到外面有人,推开窗看时,就见邬瑾穿戴的整整齐齐,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他听到开窗的声音,抬头看向殷南,竖起食指,以示噤声。

殷南“啪”的把窗户关了,心想:“牢头都没看这么严。”

与此同时,莫聆风也醒来了,殷南听到动静走过去,莫聆风已经坐到了床边:“什么时辰了?”

殷南回答:“不知道,我问问姓邬的。”

“邬瑾在外面?”莫聆风穿上外衫,趿拉着鞋,走到书案边,推开窗往外看,果真见到了邬瑾。

邬瑾的皂色幞头上泛着一层湿意,露在外面的鬓角也潮湿着,一张脸冻的发青,看见莫聆风,微微一笑:“刚卯时。”

莫聆风人还没精神,迷迷糊糊跟着笑:“你怎么这么早?”

“我做了个噩梦,就早早醒来了,”邬瑾走到窗外石阶下,伸手摸了摸莫聆风的脸,“李大夫的膏药,果然见效。”

“什么梦?”

“梦到你走了。”

第244章 短暂

“果然是噩梦。”

莫聆风伸长手臂,摸了摸他潮湿的鬓角:“等着我。”

邬瑾点头:“不着急,我今日告假了。”

莫聆风换了衣裳,将金项圈压在衣襟内,带上殷南,和邬瑾一起走出门去。

出门后,邬瑾买了两顶帷帽,给她们戴上,一路走到河边,先在河边走走。

莫聆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江大河,撩起帷幕,不住张望,就见河水一眼望不到底,被刚出来的日光照着,寒风一吹,立刻闪出金光耀目的觳纹,数条船随水波荡漾,浮浮沉沉。

河道两岸便是群山,笼罩在雾气之中。

她边走边看,太阳光落在湖面上,也落在人身上,落在两侧房屋上,好些人扛着锄头出城去,有老有小,甚至还有学子。

“这是干什么去?”

“挖虫卵,”邬瑾道,“朔州的蝗灾远比宁州严重,连官员都去拜蝗神庙,虫卵一年多过一年,连豆子都吃光了,现在虫卵可以换粮,才掘的差不多了。”

莫聆风问道:“粮食够吗?”

“现在够了。”邬瑾将建社仓的事告诉她。

莫聆风低声道:“要不要给你雇几个护院?”

邬瑾摇头:“办个社仓,对他们也有好处,若是真逼急我,反倒不好。”

说罢,他伸手指了指码头上一面酒旆,上面写着个“酒”字:“这家早上也卖面,鱼鲜,干净,我来这里吃过一回。”

他领着两人过去,门口就放着一口大锅,里面咕嘟着雪白的鱼汤,热气腾腾

邬瑾对店家道:“要三碗——”

他话未说完,殷南便打断了他:“四碗,我吃两碗。”

邬瑾笑道:“四碗。”

他进去捡了一副桌椅,拉开椅子让莫聆风坐下,莫聆风取下帷帽,环顾四周,奇道:“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邬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当时是被几个老丈追到码头上了,进来避难。”

莫聆风听出来这追不是好追,笑道:“是给你做媒的?”

邬瑾连忙摆手:“不是做媒,一言难尽。”

店家送了一碗面上来,他连忙推到莫聆风面前,拿帕子擦干净筷子递给她:“先吃,吃完了我慢慢跟你说。”

虽然只是一碗面,味道确实是鲜甜,三个人吃了四碗面,邬瑾付了钱,扭头对戴帷帽的莫聆风道:“我带你去坐船。”

莫聆风点头走了出来,三人走出去不到十来步,就有三四个老妇人走了过来,都提着篮子,等着船上下来的新鲜果子,买了后再去卖。

邬瑾见状,慌忙低了头,带着莫聆风侧身让到一旁,低声道:“就是……”

话未说完,其中一名老妇人已经看到了邬瑾,扫了他一眼,忽然凑了上来:“邬通判?”

不等邬瑾发话,她一拍大腿:“你是不是又要拆我们的蝗神庙?”

邬瑾连忙摇头摆手:“不是,只是挖虫卵——”

“你们还没完了!挖蝗虫卵是要遭报应的!那是蝗神爷的子孙!”

邬瑾对着同僚可以侃侃而谈,足智多谋,对着这几位乡野村妇,一句大道理都说不出来——说了也是白说。

“你这是要遭天谴!只有好好信奉蝗神爷,灾才会离去!”

一个老妇人奔上来,义正言辞,手指头都差点戳到邬瑾面上。

殷南伸手去摸腰间尖刀,被莫聆风按住了手。

邬瑾百口莫辩,只得道:“大家等明年开春再看——”

“还等明年,到时候你邬通判甩手一走,咱们可就遭殃了!蝗神爷要报复的啊!”

莫聆风站在邬瑾身后,伸出头来:“你们信奉的蝗神,足足三年不保佑你们的庄稼,这么不灵验的神,早就应该拆了。”

几个老妇人一听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当即“哎哟”声不断,一边祈求蝗神爷恕罪,一边拎着篮子就往邬瑾身上砸。

邬瑾见势不妙,拉着莫聆风就跑,方才还井井有条的码头顿时鸡飞狗跳,老人腿脚不便,眼看追不上身姿矫健的邬瑾三人,提起手里的篮子就砸过来。

殷南踢开篮子,护在莫聆风身上,而邬瑾紧紧攥着莫聆风,一路逃离码头,直奔向人烟稀少的街道。

老妇人被他们抛下了,叫骂声也被抛下了,只剩下风和光还追逐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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