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0)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好像是在嘲笑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竟然还有闲心管别人。

祁畅瘫软在地,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的求饶,以免一死——他不过是贪玩,怎么就要被打死了?

“罪不至死,”赵世恒开了口,“也打二十杖,叫他自生自灭吧,若是命不该绝,就送去九思轩当差。”

他既然开了口,莫千澜便很随意地一挥手,立刻便有人上前,把祁畅像死狗似的拎了起来,莫千澜又道:“拖远些打,聒噪。”

很快,屋子里受审之人,就只剩下邬瑾一个。

而莫聆风又拿了一个猊糖,冷漠而又热忱地吃。

莫千澜伸手使劲一揉额头,心中酒意还在翻腾,不先问话,倒是把邬瑾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仿佛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和灵魂一般。

打量他半晌,莫千澜抬手轻轻在桌上叩击两次,冷冷道:“奏书是你拾得的?”

“空空”两声,残忍地落向邬瑾头顶,邬瑾点头:“是。”

莫千澜见他始终不折腰,果然有一番刚直风骨,忽然饶有兴致,想要逼迫他弃掉那通身的磊落:“若是不曾看见奏书,就和那误事的管事一起,也打二十杖,回家去,若是私看奏书,二十杖就不能了帐。”

他又轻又慢的问:“你是看了,还是没看?”

邬瑾头上的汗,落在眼睛里,他睁着眼睛想看什么,然而看什么都是水波荡漾,日影映照着一团雪青色,屋中香气也在其上流动。

他平生未曾说过谎。

“学生......未......”他想说没看,可是怎么都张不开口。

言必思忠,一句谎话,就会让朱批难见天日,日后更需要无尽的谎言来填。

他舔了舔嘴唇,万分艰难的开了口:“学生看见了。”

话一出口,他笔挺了身姿,心里想的是“内不以自诬,外不以自欺”,然而隐隐的,他想那一团雪青色,也在后面推波助澜,让他无法欺人。

莫千澜冷笑:“既然你看过,就默出来吧。”

立刻有下人搬动一张方桌,放到邬瑾身前,又从东侧取出来笔墨纸砚,铺开在桌上,一位侍女抹袖研磨,待得墨好,又从笔架山捡一枝好笔,双手奉上。

邬瑾落笔。

“朕躬甚安,令妹可好?长春节可来京,使朕一见。”

第25章 轻描淡写

一字不差,他将笔搁至砚台,敛衽站定,看着下人将纸交给莫千澜。

莫千澜看一遍,神情未变:“世恒,你看看。”

下人便接过纸,奉给赵世恒。

赵世恒一眼扫过,起身揭开熏炉盖,把纸扔入熏炉中,很快,熏炉孔中就升起青烟,四下飘散,浮在空中,泄在地面。

两个人、四只眼,灼灼看向邬瑾,似乎是要定邬瑾死罪。

就在此时,一直未出声的莫聆风忽然跳下椅子,径直走到邬瑾面前,牵住邬瑾汗津津的手:“哥哥,不关他的事。”

她轻描淡写免了邬瑾的罪,不等莫千澜开口,已经拉着邬瑾往外走:“走,咱们玩去。”

邬瑾还未回过神来,就让她拽出门外,一头撞进清新的风里。

屋外暖风融融,墙花已老,蜂蝶难觅,九十日春光已过,初夏将至。

他心口一阵狂跳,两只手后知后觉地抖,踩在地上感觉是踩在棉花上,很不真实。

没有二十杖,也没有问责,他就这样轻飘飘过关了?

莫聆风却是丝毫不受奏书一事影响,松开邬瑾的手,连蹦带跳的去够枝头上怒放的海棠花,她一跃而起,伸手攀住一根花枝不松手,将其拉拽下来,顿时下了一场花雨。

她大笑大乐,一蹦三尺,健壮的好似小牛犊子,对邬瑾道:“咱们两个去榆溪玩去。”

邬瑾还散着神,恍恍惚惚道:“还要上课。”

莫聆风一本正经的板着小脸训他:“赵伯伯说了,咱们出去看风景,也是上课。”

说罢,她拽着邬瑾就走。

屋子里,莫千澜和赵世恒都坐着没动,半晌过后,莫千澜一挥手,将屋子各处立着的下人都挥出门去。

茶凉了,有股格外爽口的苦涩,他抿了一口,摇头道:“这样的人,他日就算为官,如何能在庙堂立足?大难临头,还愚直至此,往后在朝堂上,恐怕也会冒犯天颜,白白栽培他一场。”

赵世恒伸长胳膊,讨要糖捧盒,待莫千澜递给他,就挑个蜜枣吃。

“所以我说您不懂帝王之道,邬瑾虽是过于正直,但是天子正需要一把这样的尺,高立在朝堂之中,用来规训朝臣、规训世人,以示圣德之明,

历朝历代,都出过这样的人流芳百世,

再者邬瑾心地越是纯善,于咱们越是有利,他日真到了紧要关头,背叛姑娘的事情,他绝不会做。”

莫千澜听了,便笑道:“今年长春节,不能再像往年那样敷衍,总得送点他喜欢的过去。”

“陛下爱字,自己也写的一手好草书,我在宫中行走时,还见陛下写过,犹如寒冰于水,近些年,倒是没有陛下爱书的消息传出来了。”

莫千澜揉捏山根:“可见他心思又深沉了。”

他略作沉吟:“书房里找一副墨宝送去吧,也别找太好的,免得他以为莫家多的是稀世珍宝。”

赵世恒点头:“是。”

他又细想片刻:“晚点我再替您拟一份奏书,就说您痫病复发,心中惶恐,实舍不下姑娘,请陛下开天恩,容后再议。”

“再把东边一路有匪患的事也一并提一提,也算是留个影儿,”莫千澜忽然讥笑,“痫病的事,李一贴恐怕早把消息送出去了。”

赵世恒便道:“随他吧,没有李一贴,还会有黄一贴、张一贴,李一贴在这里孩子都养下几个了,也不见得和京都一条心。”

他起身要走,又扭头从糖捧盒里抓了一把蜜饯。

莫千澜笑道:“都拿去,我一口都吃不下。”

赵世恒当真把蜜饯放回去,连着糖捧盒一起端在手里:“下午想必不用我做苦力了,我自去潇洒,您勤勉些,去姨娘们那里走动走动。”

莫千澜听了他的老生常谈,万分无奈,挥手让他快走。

赵世恒一走,屋子里就剩下了莫千澜一个人。

他叫来殷北:“阿尨出府了?”

殷北点头:“是,阿南跟着了,您要不要醒酒汤?”

“不要,等阿尨回来,叫殷南来见我,出去吧。”

“是。”

殷北一路的退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莫千澜一人。

莫千澜和这座屋子,都是正在衰败的光景。

邬瑾和莫聆风在榆溪玩了半日,回城时,饥肠辘辘,便去吃饭。

莫聆风要请客,在正店中占了一副桌椅,口气不小的要两碗槐芽麦心面,两碟咸豆豉,一大壶鲜花蜜糖水,双份油煎糖饺子。

行菜的人先把花蜜水送了上来,邬瑾刚要站起来给她倒,莫聆风就霸过壶,摆一只碗到邬瑾身前:“我给你倒。”

壶重,人小,控制不好力道,花蜜糖水吨吨吨往外淌,糖水自碗中大起大落,邬瑾以袖掩面,度日如年,等满上一碗,他擦了擦脸,放下手,探身从莫聆风手中接过壶:“我也给你倒一杯。”

莫聆风连忙把自己的碗推了推:“满上。”

邬瑾慢慢将糖水倒满一碗,一滴也未曾洒出来,莫聆风看着满满一碗,十分高兴,又见端不起来,就把嘴伸到碗边,噘成一个小蚊子嘴,连吸两大口。

这时候,行菜之人端上来面和咸豆豉,等莫聆风把咸豆豉倒进面碗里,糖饺子也上来了。

二人饥肠辘辘,埋头就吃,莫聆风吃一口咸的,喝一口甜的,再吃一口咸的,又嚼一口甜的,如此周而复始,竟然也吃了一小半。

她吃饱喝足,鼓着肚皮,东张西望,旁边有位老翁在看小报,她便溜下椅子,抱着肚子走过去,两只眼睛也往小报上看,抿着嘴笑了一下,打个饱嗝,伸出手指往小报上一戳:“翁翁,这上面写的什么?您给我读读?”

上一篇:加大火力,一键出殡 下一篇:海压竹枝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