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06)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点燃油灯,他借着一点昏黄之光,正欲写下“聆风”二字,忽然停住笔,不动声色聆听四周动静。

不远处传来犬吠之声,门前大槐树“沙沙”作响,偶有野猫娇声娇气地叫一声,都是寻常声音。

邬瑾不知暗处那双眼睛是否还盯着自己,就在笔尖的“聆风”二字,又暗暗收了回来。

搁笔在笔架山,他负手而立,在屋中来回踱步,一刻钟后,他走回桌前坐下,压下心中千头万绪,提笔写道:“死是苦,生亦是苦。”

七个字,不枯不肥,气韵上佳,全然看不出他心绪沉重,倒像是今日自落灯寺拜佛之后,有感而发。

将纸放置在一旁,他重新铺过竹纸,随手默到:“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将这张竹纸仔细摆放整齐,他洗笔起身,打了个哈欠,吹熄油灯,重回屋中去睡觉。

片刻后,书房屋顶上瓦片传来轻微的“咔嚓”声,随后一个身量细长的黑衣人从屋顶轻巧跃下,翻窗入内,直走到桌前,弯腰俯身,打算借着天光,将邬瑾所写记下。

今夜月色不明,字迹看不清楚,黑衣人不得不拿起来细看,他粗中有细,先撅着腚努力记下两张纸摆放的位置,拿起来看过后,再仔细放回原处。

随后黑衣人又从窗户翻了出去,飞檐走壁跃上屋顶,不见踪影。

翌日,邬瑾仍不上朝,卯时穿戴整齐,来到书房,呆着脸在椅子里坐了许久。

他神色虚弱,反应迟钝,手脚无力,然而眼睛却已经迅速将书案扫了一遍。

书案上放着的那两页纸,像是被微风拂过一样,略微地挪动了位置。

他将随手写下的纸拿起来,在手中团成一团,扔进渣斗,又将那七个字折起来,和给邬意的回信放在一起,收进怀中,出门寄信。

他先去码头船上买了几样时兴点心,顺手将那张薄薄的纸交给石远心腹,随后带着点心,前往递铺,连点心带信,一同寄给了邬意。

石远心腹将那张简陋的纸藏在怀中,随船前往济州码头,再快马送去宽州。

七月初十,宽州城刘博玉家中。

刘博玉稳坐书房,左手捏一把银票,右手食指放在舌头上一舔,将银票数了一遍,再放进钱匣,刚把钱匣盖好,又打开来,意欲再数一次。

苏名泉跨过门槛,从外头进来:“大爷,这点胡椒子,卖出天价了!越是乱,咱们越是挣!大爷您要是听我的,再去找莫姑娘要几条道,那咱们不得赚翻了。”

刘博玉听到“莫姑娘”三个字,就打从心底不适,头也不抬道:“她不是财神,是阎王,连她手底下的小鬼都不要招惹。”

苏名泉从袖子里掏出卷成一卷的银票,交给刘博玉:“这个月真不跑了?”

“要点命吧你。”刘博玉接过银票,一张张展开,压平了放钱匣子里。

银票崭新,上面墨迹的气味格外清香,刘博玉低头一嗅,心情很愉悦。

抓起一把瓜子,他一粒粒剥在手心里,听苏名泉往外吐歪主意。

苏名泉眉飞色舞:“现在金虏几乎都在堡寨外,我们不管走哪条路都是畅通无阻,要是这个时候出去,不光能挣银子,还能再探出好几条道!”

刘博玉吃了一小把瓜子仁:“万一你死了?”

“我的家当放在床底下第二排第三块砖底下……”

刘博玉打断他:“都给我花?”

苏名泉摇头:“您给我烧下去。”

刘博玉端起茶盏,才发现自己已经喝了个精光,同时在书房中坐太久,也想撒尿,于是他起身往外走,和苏名泉擦肩而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桌上有楂条,吃点吧,那东西烧不下去。”

苏名泉一想也是,上前去吃楂条。

刘博玉堵住了他的嘴,耳边得以清净,哼着小曲往外走,一脚迈下三个石阶,一个下人忽然从廊下飞奔过来,大声道:“大爷,程三爷来闹事,我们怎么都拦不住......”

与此同时,院门外传来阵阵呼喝之声,其中夹杂着程廷的大嗓门:“刘博玉!你有胆子卖烂胡椒子,没胆子见小爷?给小爷滚出来!”

刘博玉尿意汹涌,只得大声道:“三爷稍后,我去去就来!”

程廷闻声而至,一脚踢开院门:“去你娘的去!给小爷站着!”

程廷与父亲程泰山相似,都是身披文人皮的武将,一脚将门扇踢的“哐当”撞到墙上,带着身后十来个随从,一窝蜂涌进院子里。

刘博玉一只脚刚迈出去,见程廷来势汹汹,当即心头一跳,扭头喊道:“小苏!”

苏名泉鼓着腮帮子奔到刘博玉身边,一手按住腰间尖刀,盯住正在不断靠近刘博玉的程廷。

程廷这只常年耷拉着翅膀的大鸟,此刻火冒三丈,亮出利爪,凶猛地叨住了刘博玉。

刘博玉挤出一个笑脸:“程三爷,胡椒子有坏的,我赔给您。”

他看出来程廷的来意绝不是为了胡椒子,胡椒子只是闯进来的借口。

程廷一言不发,只往书房里走,刘博玉伸手拦住他:“程三爷,这里是书房,不便招待贵客,我带您去前头。”

他冲外面的下人大喊:“来人!带程三爷去前院!”

震耳欲聋地喊了一嗓子后,他在圆脸上堆满客气的假笑:“三爷,请。”

方才还手足无措的下人,在得到刘博玉吩咐后立刻上前,围住程廷,同时手按住了腰间。

然而三爷是血性男儿,不惧这点小风小浪,血性男儿带来的随从也都有着几把硬骨头,暗中藏了刀,丝毫不怕动手。

第258章 挨揍

剑拔弩张之际,程廷已经甩开刘博玉的手,一脚跨上台阶,看到了书房中摆着一根半臂长的象牙。

他冷笑道:“刘博玉,原来有人说你没长心,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这个紧要关头,你还能倒腾出来胡椒子、象牙,你何止是没长心,你是心肝脾肺肾一样都没长。”

刘博玉紧跟着走进来,讨好一笑:“三爷教训的是。”

程廷从鼻孔里哼出两道冷气,忽然弯腰,从靴筒之中抽出一把匕首,猛地对刘博玉挥去。

这一刀毫无技巧,直刺刘博玉,苏名泉一直防备,此时也迅速上前,正要阻挡程廷手中尖刀,一直隐藏在随从中的殷北忽然出现,一跃上前,钳制住苏名泉。

刘博玉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中蹦出来,往后连退两步,躲避袭击。

程廷手中尖刀“蹭”一声插入多宝格中,他用力往上一拔,多宝格随之剧烈晃动,几件贵重瓷瓶碎裂在地,紧接着整架格子轰隆一声,翻到在地。

外面的下人此时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刀刺向程廷的随从,随从们心狠手辣,不过三两招,便将刘家下人打的满地都是。

刘博玉暗道自己大意,举起双手,一边往后退,一边道:“程三爷,有话好好说,您放下刀——好好说——您不喜欢我卖货,我不卖就是了。”

面对着粗鲁莽撞的程廷,他后怕不已——程廷不是他们这样的人,根本不讲规矩。

程廷抓着刀,再次逼近了他:“你敢从金虏的地界过,手里一定有不少好东西,镔铁刀剑、臂弩、弓箭、火药、伤药,拿出来!”

说到最后,他咬牙切齿,两腮鼓起,两眼泛起血丝,拿着尖刀,直接将刘博玉逼入椅子里。

这才是他真正的来意。

大战在即,宽州人脑子里绷着的弦越来越紧,他们等待朝廷援兵,结果只等来了加封莫聆风和种家庆的诏书和济州驻军。

驻军不如堡寨精兵,此时前来,竟不出宽州城,只在城内扎营。

一切动作,都显示国朝放弃了堡寨。

没有粮草、兵刃、火药、援兵,时间越是往后,他们越是煎熬,似乎已经注定必败结局。

近年来,都是堡寨守着宽州城外最后一道防线,到最后,却只落下个被抛弃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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