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07)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堡寨中还有五万人。

宽州城中百姓,常见堡寨士兵旬假进城,有的寄送家书,有的寄送银钱,或是在城中吃一碗面,喝一盏酒,百姓也曾在堡寨中送出战亡士兵棺木时,沿途点起火盆,烧送元宝纸钱。

在替堡寨不忿的同时,宽州百姓也惶然不安,堡寨失守,首当其冲的便是宽州人。

程廷本随着程泰山在济州,听闻消息,立刻抛下老父亲,打马赶回宽州,一边安抚妻子,一边四处游说昔日好友,捐钱买粮草,送入堡寨。

今日一早,他收到莫聆风从堡寨中递出来的信,让他前往刘家取这几样东西,他立刻带上殷北,找了过来。

刘博玉迎着冰冷的刀刃,咽了一口唾沫:“弓箭、伤药有,其他的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程廷干脆将刀收了起来,也一屁股坐进椅子里,“镔铁、弩、火药都是禁物,你不敢有,但是不能真没有,一旦真的没有,你的小命也会跟着没有。”

他扭头看向门外,天阴沉沉的,风中带着水汽,鼓荡着四处游荡,似要变天。

变天了,太平车就不好走。

这种天色让他有了几分不耐烦:“到底有没有?”

刘博玉冷汗直流:“程三爷,我只是漏舶商,并不是要造反,您说镔铁也就算了,强弓硬弩,朝廷管制,火药更是南北作坊才有,我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没有啊!”

他夹着腿哆嗦了一下:“三爷,您行行好,让我出去撒泡尿。”

程三拎起装满瓜子皮的渣斗,将瓜子皮随手倒在地上,摆到刘博玉面前:“尿。”

刘博玉盯着渣斗,只得紧紧夹住双腿,把汹涌的尿意憋回去。

“真的没有,您别逼我了!”

“聆风说你有,你没有也得有,”程廷冷着脸,“你放心,东西拿出来,我替你瞒的死死的,没人会找你麻烦。”

刘博玉一愣:“是莫姑娘让您来的?”

“是。”程廷转动刀子,“太平车我也带来了,东西装在下面,上面盖上粮草,送出去时神不知鬼不觉,就当是你为堡寨送的。”

刘博玉侧头,看一眼殷北。

莫聆风驱使程廷前来,意义便截然不同。

“火药没有,只有烟花,”他松了口,“其他都有。”

程廷紧盯着他:“火药没有?”

“真的没有!”刘博玉满脸憋屈,“我是漏舶商,不是造反商!”

“可是聆风说你有。”

“真没有啊!三爷!”

程廷收起刀,伸出手掌,铆足力气,骤然出手,劈头盖脸甩出两个清脆响亮的大耳光:“有没有?”

他手大,手劲也大,两个耳光抽出来,刘博玉登时满眼金星,脑袋“嗡嗡”作响。

苏名泉在殷北手底下奋力挣扎起来:“大爷!”

殷北反剪苏名泉双手,抬腿在他膝盖窝一踢,一脚便将他踢的跪倒在地。

程廷再问一次:“火药,有没有?”

刘博玉脸颊发麻红肿,浮起一片指印,嘴角淌出带血的口水,再看程廷比刀还恐怖的大巴掌——程廷使刀,总有顾忌,使起巴掌来,却是得心应手,与程泰山一脉相承。

他审时度势,迅速改了口供:“有,不过是从金虏那边弄来的,我没用过,不知道好使不好使。”

堡寨中最缺的,其实是火药。

程廷起身,长舒一口气:“识相。”

他伸手一指苏名泉:“殷北,带这条小狗去拿东西装车。”

小狗不放弃挣扎,正在殷北手底下鲤鱼打挺,寻找时机反攻,此时抬头看向刘博玉,见刘博玉点头,才扭头怒视殷北:“松手!”

殷北松手,他立刻像条鱼似的溜了出来,袖中划出尖刀,果断朝程廷脖颈划去。

“他娘的!”殷北抬起脚,一脚踹在他后背,踹的他平地起飞,“砰”一声落在地上。

程廷与刘博玉齐齐在椅子里弹了一下。

殷北走上前来,拎起苏名泉,对着刘博玉和气一笑:“老东家,多谢。”

“不敢当,”刘博玉能屈能伸,笑容可掬,“小苏,去取吧。”

苏名泉“呸”一声,吐出一口带血唾沫,瞪了程廷一眼,磕磕绊绊和殷北出去取货。

第259章 错过

程廷看着二人出去,心中一阵后怕,暗自手抖片刻,也有几分尿急。

刘博玉试探道:“三爷,要不您去前头等?我去趟官房。”

程廷豁然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刘博玉暗道程廷粗中有细,到了此时还不放心,只能咬牙点头。

他在官房撒了一泡又长又急的尿,程廷顺带着也放松了一回,两人回到书房,又对着互磕了一阵瓜子,口干舌燥之际,殷北带着苏名泉走了进来。

出去时,苏名泉滚的满身灰尘,回来时,灰尘还在,另又添上去不少血渍。

“大爷,”他站到刘博玉身后,“三房的两位爷,也要进库,我拦下了。”

刘博玉盯着他身上大块血渍,清楚那两位爷恐怕是永久地躺下了。

他知道苏名泉控制不住怒火时,会有失控之举。

这不是好事——对那两个妄图夺权的蠢货而言,但对他是好事。

殷北对一切血腥安之若素,躬身对程廷道:“三爷,都装好了。”

“好,”程廷拍了拍刘博玉的肩膀,“还得辛苦你送我出门。”

刘博玉愁眉苦脸,送程廷出门,在前院看到装的满满当当的太平车时,心痛的险些当场流泪。

然而程廷还要在他伤口上撒盐:“还是你们漏舶商富,我爹当了一辈子的官,都凑不出来一辆车。”

刘博玉皮笑肉不肉:“哪里,我也只有这些积蓄。”

程廷跳上车,跟他挥手,出了刘家巷便跳下太平车,催促殷北:“快去,要下雨了,东西不能打湿,。”

殷北点头,扬起马鞭,驾驶第一辆太平车,带领其余人飞驰而去。

程廷松了口气,大步流星往家走。

街上弥漫着挥之不去的不安和茫然,驻军成群结队,在街道上巡视游走,将此处变成一个真正的边关重地。

不少富户携带家眷,匆匆出城,前往济州躲避,更多的人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原地,听天由命。

小贩不敢扯开喉咙放声叫喊,见到有人路过才叫上两声。

程廷从卖石榴的小贩手中买下一篮又大又红的新鲜石榴,小贩略挣了几个小钱,便眉开眼笑,连篮子一起送给了程廷。

“程三爷!三爷,等等!”

程廷拎着篮子扭头一看,就见邬意一口气从后头冲上前来,喘了两口粗气:“三爷,您是不是在筹粮?”

“是,”程廷掏出一个石榴塞给他,“糖铺生意怎么样?”

“多谢三爷,没生意,苍蝇都不上门,”邬意收了石榴,左手从怀中掏出两张一百两银票,“给您筹粮用,我哥一份,我一份。”

程廷接过银票:“懂事了。”

“阿娘让我来的,”邬意笑了笑,“我以前不懂事,现在都改了。”

程廷又掏一个石榴给他:“邬瑾有没有信来?”

“还没有,上回来信,还是端午,”邬意忽然问,“莫将军也要参战?”

程廷点头:“她是大军副都统制,领着五万兵,自然要参战。”

“莫姑娘真是一鸣惊人!”

他谈论起莫聆风,就像在谈论一个高不可攀的陌生人,回想往事,甚至不可思议——他们家是为何与莫家攀上关系,又为何陌路?

程廷满脸骄傲得意:“她打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我、你哥,聆风,咱们三个一块儿念书的时候,就数她胆子最大,敢从树洞里掏蛇。”

他止住自己滔滔不绝的炫耀之心:“我得走了,有事上家里找我。”

“是,三爷慢走。”

程廷一路跑回家去,先将篮子往许惠然跟前一放,嘿嘿傻笑两声,汗都没擦,又从篮子里出一个石榴,一溜烟跑去后院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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