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28)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是。”

皇帝看着案上墨锭:“邬瑾和莫聆风那里,仍然要盯紧,见了什么人,和谁说的话,一言一行,都不要放过,邬瑾——”

他食指手指敲了敲桌面:“他若是能捱到此事尘埃落定,才真正是成了朕的肱骨之臣。”

他想邬瑾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才能在风波中屹立不倒——只有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他这个读书人,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天色仍然昏暗,雨势不减,昨日还有的温暖,今日已经消失不见,唯一热度不曾消退的,便是京都中对莫将军的热议。

拜帖如同雪片,飞至将军府。

莫聆风坐在书房,扫几眼小山般的拜帖,丢开几张拜帖,再低头去看手中话本。

她一双眼睛,顾着两个地方,心里想的却是莫千澜。

这样薄而无趣的话本,在书房中到处都是,已经被翻的残破不堪,却藏着外人绝无法知晓的隐秘。

莫千澜的泪、血、怒,受伤之时的彻夜难眠、痛不欲生,全在其中。

莫聆风目光扫过一张简陋拜帖,一看字迹便知是邬瑾所写,于打开迅速扫了一眼。

“翰林院学士邬瑾敬拜莫将军,

本欲上门拜会,一则将军门庭若市,事务缠身,二则中秋残风,阴雨随行,不便登门,甚感愧疚,待雨住之日,再邀将军听风吟。”

听风吟。

莫聆风像丢其他拜帖一般,将这一封也丢入簸箩中,眼底冷意却悄然化开,正要低头时,忽然见到一张精美拜帖上,写有“祁畅”二字,立刻将拜帖拿在手中翻看。

祁畅的字,是照着邬瑾的字练出来的,过去形似八分,如今邬瑾的字大有进益,他却裹足不前,八分剩五分,又未曾勤学苦练,以至缺筋骨,少风度。

他洋洋洒洒,写足三折,遣词用句,远比邬瑾诚恳热切。

“游牧卿。”莫聆风喊了一声。

游牧卿站在书房门口,听到叫唤,迈入门槛进来,挤开站在桌案一侧的丫鬟,站到莫聆风跟前。

“昨天晚上宫宴,我也没见到他,”莫聆风递拜帖给他,“让小窦去请他,明晚他下值后,来这里吃饭。”

她想了想:“再去请个宽州厨子来,明天吃宽州菜。”

“是!”游牧卿的声音瞬间高了起来。

第285章 闲言碎语

祁畅得知莫聆风明日要宴请他时,时候已晚,他在屋中来回踱步,既紧张又忐忑,片刻后从箱子里翻出一锭银子,出了家门。

戌时更鼓响过,灯火四起,许多铺子正准备关张,祁畅走时忘了穿鹤氅,让寒风吹的拱肩缩背,脚步匆匆,眼看路边铺子逐渐关门,他加快脚步,奔到最近的成衣铺子里,掏出银子,从里到外订下一套常服。

次早天还未亮,他便起身,先买来几样早点,送到成衣铺子里去请伙计们吃喝,又在一旁坐着催促,只恨绣娘没长八只手,不能立时将他这套新衣做好。

他要去翰林院上值,不能一直留在此处,再三叮嘱催促后,只能先行离开。

沿途他买下青果、柑橘、枣子,用两只竹篮装着,盖上油纸,提着去了翰林院,小心翼翼摆放在桌案下方。

同为侍讲的左边同僚笑道:“祁畅,你这是买什么好东西了?”

祁畅连忙道:“几样鲜果。”

右边一人凑过头来:“怎么不下值的时候买,多余提这一趟。”

祁畅弯腰摸出几粒枣子分给二人:“这个时候买的才最新鲜,晚上去买,都叫人捏过了。”

“怎么突然这么讲究起来了?”右边同僚“咔嚓”一口咬下半边枣子,“挺甜,不会是提去给未来岳家的吧?”

此话一出,前后左右的人都转动脚后跟,面向祁畅,满脸笑意。

其中一人揶揄道:“哟,祁畅,你这是让哪一家看上了?”

“你们宽州来的人,婚事都不容易,你可别错过。”

“买点鲜果可不够,你还得去买四样点心、四样酒、四样——”

祁畅连连摆手:“不、不是,是要去莫姑……莫将军府上拜访,买几样鲜果,聊表心意。”

值房中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听了,不由抬脚过来,将祁畅围成一团。

“莫将军当真请了你?”

“你别不请自去,莫将军闭门不出,听说连吴枢密递了帖子,她都不回。”

“我父亲递的帖子也没回。”

“好像邬学士的也没回。”

祁畅笑道:“莫将军手握重兵,自然不能和朝臣来往过密,我只是个小小侍讲,不碍事,又同是宽州人,莫将军才宴请我的。”

一旁同僚看他时,目光就有了变化,调侃揶揄之中,多了探究和郑重之意。

祁畅加上一个莫将军,分量就截然不同,而祁畅拎着鲜果来翰林院,言语之间看似谦卑,实则也是将莫将军宴请他一事公之于众。

做官无靠,难于登天。

变化微妙而且迅速,围着祁畅的笑脸变得真诚。

祁畅心情舒畅,连腰杆都挺直不少,就在得意之时,角落中传出来一声冷嘲热讽:“真是主仆情深啊!”

祁畅的面孔“唰”一下通红,一直红到耳根,大张旗鼓的炫耀带来更加剧烈的窘迫。

窘迫之下,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同僚,忽然静了下来。

这一静,让他的窘迫瞬间化成难堪,又有一股怒火在心里疯狂燃烧,想要将开口的人撕碎。

从出生,到过往,都是耻辱,他最恨人提起!

两手攥成拳,他压下心头屈辱和怒意,沉默坐了下去。

这里是京都,是翰林院,他这个从七品的侍讲,有怒火也只能压下去——这个屋子里的人,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是寒门中挣扎出来的,其余人各有来处,来头不小,随时可以和他翻脸。

两三个人围在角落里,将“主仆情深”四个字一路地说下去。

“莫家真是有本事,硬生生将个奴才送到翰林院里来了。”

“哼,真论出身,连奴才都不是,是个没来处的乞丐。”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莫家非送进来一个人不可,在翰林院里有人,他们莫家的耳目就不会闭塞了。”

话音刚落,站在门外的学士贺峰走了进来,将手中卷宗卷成一卷,走到角落,在方才说话的典籍头上用力一敲。

“谨言慎行!什么耳目闭塞耳目通达的!六部卷宗都稽查完了?没事干,冬至日你就进宫去侍讲经筵!”

众人立刻闭嘴,互相对视一眼,坐会自己的案前,埋头去看自己面前的卷宗。

贺峰拉长脸,又喝出三个名字,随他出去稽查诰文。

待他离去,值房中剩下的人悄悄松了口气。

方才挨训斥的典籍悄声道:“老古板。”

另一人笑道:“你还不知道他,从来不多说半个字,恨不得把嘴缝起来。”

“多说多错......”

祁畅心乱如麻,如坐针毡,直到大家都专注于卷宗稽查一事,屈辱才慢慢平复下去,却不消散,而是压在心底。

酉时下值,他提着鲜果,快人一步出了翰林院,先去成衣铺子取了衣裳,也不回去,就在铺子里换上,连同头上幞头都焕然一新。

包起绿色官袍,他请伙计送去家中,刚出门,就有个穿皂色短褐的小厮跟了上来,走到他身边:“祁侍讲,我家老爷的卷宗,递到您手里了吗?”

祁畅闭着嘴巴“嗯”了一声。

小厮立刻道:“卷宗上有不到之处,还请您多多帮忙。”

说罢,他将一卷银票悄无声息塞入祁畅袖中。

祁畅不看小厮,只动了动胳膊,让挺括的新银票刮了一下手臂,随后若无其事走向将军府。

将军府门子开门,一个下人他领向后花园,他本以为莫聆风是在后花园中设宴,不料还没到时,就听到一阵女子喝彩之声。

这声音虽然响亮,却不嘈杂,不似他平常听到的那般柔美娇嫩,反倒有股爽朗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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