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68)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王府护卫”簇拥着他,让他无路可逃。

和谈——他本就要和谈。

莫千澜要借和谈干什么?

祁畅低眉顺眼地跟在后头,鞋子淌过血,他一脚踩过去,心里倒不如魏王害怕——只要不是自己的血,别人的血无关紧要。

一行人走出内衙,殷北掏出火折子,揭开盖,“啪”地扔到地上,火折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动之时,里面火引子开始冒出火星。

紧随其后,地面着了一小块,能看到里面闪烁的蓝色焰心,眨眼之间,火光迅速蔓延,“轰”的一声,火焰冲天而起,迅速吞噬知州府衙,舔舐掉一切。

一切罪恶都湮灭其中。

魏王在禁锢下登上马车,莫千澜与他同行,只留下一个受伤的“护卫”在此等候闻讯赶来的州官,马车驶向莫府,在正门口停下。

殷北扶莫千澜出马车,魏王连滚带爬下来,大门前挂着四盏灯笼,他看一眼房檐下悬挂的匾额,就见黑漆底,金字,龙飞凤舞,其锋尽出,书着“归德将军第”五个字。

莫千澜回首道:“王爷,请吧。”

魏王跟随他的脚步,拾阶而上,一进莫府,便看到前堂灯火通明,照亮廊下橼栿等物,沉闷古旧。

梁上无尘,地面一尘不染,但死气沉沉,莫千此时澜的松懈就像是死人回到了坟墓中。

一个老妇人领着仆妇立在堂前,他看清楚后,惊的几乎从石阶上滚下去。

那老妇人老的可怖,满头银发,满面疤痕,本该松弛的皮肉又皱又光滑,眼睛陷在大片的疤里。

莫千澜从奶嬷嬷手中拿过玉杖,整个人撑在玉杖上,眼睛里的光涣散开来,脸上的生气也随之消散。

殷北牢牢扶住他臂膀,从奶嬷嬷手里接过药碗,喂到莫千澜嘴边,莫千澜一饮而尽,看向魏王:“王爷就住在此处。”

他还想再多说几句,但力气不继,靠在殷北身上,只说了“书房”二字,便闭上眼睛,没了声音。

殷北打横抱起莫千澜,急奔书房,前堂中便只剩下魏王和祁畅两个外人。

他们看着留在前堂的嬷嬷、护卫、下人,低眉垂眼,如同泥塑木雕,立在各处,而屋宇却像是活了过来,脊兽狰狞,铃铎狂吼,门窗呜咽,仿佛要将他们融进这墓地中。

他们不约而同战栗起来。

原来皇权不断打压下的莫家,已是如此景象。

第335章 黏人

莫千澜再醒来时,已经在书房耳房中,天色发青,卯时更声刚刚响过。

他怔怔看向李一贴,顿了好久才道:“邬瑾怎么样了?”

李一贴拿帕子擦手,然后将帕子重重摔在脸盆里,水花四溅,咬牙切齿:“死不了!”

莫千澜叹气一笑,侧头看一眼手腕上银针:“气大伤身,我怎么样了?”

李一贴两条眉毛拧的死紧,仿佛欠了别人数万贯似的沉重:“死期将至!”

莫千澜无可奈何一笑:“阿尨若是问你——。”

话未说完,外面就传来莫聆风清脆响亮的大嗓门:“哥哥!”

莫千澜骤然坐起,随后“哎哟”一声,又头晕目眩的躺了下去,一颗心在胸膛里剧烈跳动,催促道:“快,收针。”

他的阿尨那么聪明,若是看到用针的穴位,很有可能去翻看医术,猜测李一贴扎针的用途。

李一贴愤然拔出他手腕上银针,收入药箱,药箱还未合上,莫聆风衣襟带风,乳燕投林般扑进屋中,身上软甲未卸,满身火石、血腥气,盯住莫千澜,一屁股坐到绣墩上,随后一头扎进他怀里去了。

“哥哥!”

她身上还带着霜雪凉气,一个脑袋却跑的暖烘烘的,在他怀中使劲拱了两下。

金锁沉甸甸、硬邦邦硌着莫千澜,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然而舍不得挪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拍拍她的背,捏了捏她冰凉的鼻尖。

他很想像从前那样抱抱她,但莫聆风已经长成大姑娘,有了分量,他再也托举不动了。

李一贴咳嗽一声,莫千澜拍拍莫聆风:“阿尨,乖,起来吧。”

莫聆风深吸几口气,又使劲蹭了蹭,直到把莫千澜的气味沁透肺腑,才恋恋不舍起身,看向在一旁开始写方子的李一贴。

李一贴头都没抬:“死不了。”

说罢,他“啪”地搁笔,提起药方用力一吹,背着药箱走到门口,一巴掌拍进殷北怀里:“我回去买棺材去。”

殷北看他气势汹汹,连忙把方子塞到大打哈欠的殷南手里,赔笑送他出去:“李大夫给谁买棺材?我去吧。”

李一贴回头大声道:“我给自己买,早晚累死在你家大爷手里!”

莫千澜在屋子里笑道:“我出钱。”

“留着给你自己买棺材吧!”李一贴怒气冲天,一脚踩到站在院门外的泽尔。

他随莫聆风而来,又因莫聆风回来而身心平静,感觉他的诸神再次降临,对于这一脚,也只是挑了挑眉,挪到一旁。

莫聆风听了李一贴中气十足的抱怨,和从前莫千澜还不曾昏睡时一样,心中渐定,只盼李一贴是医术更加精湛,能够救莫千澜于地狱之中。

她重新坐回床边,脸颊在莫千澜脸上蹭来蹭去,小狗似的咕哝:“哥哥真的好了吗?不是骗我?”

莫千澜笑着身上揽住她:“没好,比起原来还是差远了,要慢慢调养,一天要喝好几大碗药。”

他恨不能把她揉进心里,揽着她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张嘴,哥哥看看你的牙。”

莫聆风不再黏人,“啊”的一声张大嘴,仰头给莫千澜看自己的牙。

莫千澜两手捧住她脑袋,仔细往里看,见那左下方有两个小小黑点,右下方也有,比从前要多,松开手道:“不要吃那么多糖啦,往后没有牙了怎么办?”

莫聆风点头:“知道了。”

“就在这里吃早饭。”莫千澜起身,趿拉着鞋,虚扶一把莫聆风,便撑住玉杖,让下人送早饭到隔间去。

早饭泾渭分明地摆了一桌,一边是莫千澜的药、粥,一边是莫聆风的羊肉面、薄皮春茧、细馅小包子、三碟子鲊菜。

莫千澜慢慢喝了药,拿勺子搅碗中热粥:“邬瑾的伤,李一贴看过了,不要紧。”

他微微一笑:“他能死谏,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莫聆风吞吃大块羊肉:“他好。”

“好?”莫千澜想问他和邬瑾谁更好,但话未出口,便感觉自己很不高明,改口道,“往后他在宽州为官,宽州百姓有福了。”

“我也有福。”

莫千澜酸溜溜地换了话题:“昨夜打了胜仗?”

莫聆风端起碗喝汤,神色骄傲,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小股金虏而已。”

“阿尨真棒,”莫千澜情不自禁一笑,“和谈有望,魏王我接过来了,你坐镇高平寨,我随魏王商议和谈一事,两朝誓书,必要对我们有利。”

莫聆风一口半个包子:“拿什么和金虏交换?”

两朝誓书,争斗总是不休,都想对自己有利,莫家要从中渔利,自然要付出代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莫千澜往嘴里塞一口粥,“送出去这块玉璧,换我们十年安稳,可好?”

“好,”莫聆风点头,认真看莫千澜,“哥哥陪着我吗?”

“是,哥哥陪着你。”

莫千澜喝下去半碗粥,放下勺子,擦干净嘴,拄着玉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一眼天色,再回头看莫聆风。

莫聆风吃的热气腾腾,他光是看着,手心都有潮热之感——莫聆风怕热,动辄大汗淋漓。

他记得自己年少时也是如此,夏日里能吃冰绿豆汤,冬日里能就着炭火吃乳酪,那时父亲常说他是有福之人,因为喜欢吃的都能吃。

他慢慢走向莫聆风,走到她背后,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潮烘烘的头发,心想:“阿尨一辈子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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