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98)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张供奉没有甲胄,骑在马上,听着云梯搭在城墙上“砰砰”直响,冲车攻城槌擂上城门,城门随之震动,原本遥远的杀喊声如雷贯耳,自己却没有盔甲可以抵御,惊的面如土色。

他扭头看向自己身后冷酷的殷南,哆嗦着看向莫聆风:“莫将军……我会向陛下说的……快放我下去……”

莫聆风充耳不闻,一声令下,城门骤然洞开,拒马推翻冲车,将士们飞奔而出,奋力拼杀。

城头之上,不断有人砸落在地,发出惊人惨叫,盛楠、游牧卿所领骑兵横冲直撞,杀个出其不意,莫聆风这一支精兵却趁乱往西,向三川寨方向奔去。

冷风夹杂着城楼上落下来的油火,毫无目的地肆虐,刀枪无眼,一根弩箭不知从何方射来,贴着张供奉头顶擦过,击飞他头上幞头,发髻瞬间散乱,头皮一阵剧痛,血沿着额头,滑落到他鼻尖。

第372章 伏击

张供奉被这一副惨象惊住,自己头皮上的伤变得微不足道,他呆呆坐在马上,看着眼前景象忽然变化。

尸山血海被抛在脑后,厮杀声也遥远模糊,雪地被金虏的战马踏过,露出底下黄沙和粗粝石块,远望能看到横山,雪峰连绵不绝,下方岩石裸露,道路在纵横的沟壑中越发显得狭窄泥泞,一只鹰张着双翅,在空中翱翔,虎视眈眈盯着过路人,一百精兵激起一阵狂风,鹰也无动于衷。

金乌西坠,严寒之上再添一层阴冷,天色转瞬森然,鹰归巢离去,天地收声,只剩下马蹄声震动如雷,打破这片残忍寂静。

张供奉如受到酷刑,又冷又累,不知何时会停下,只看到莫聆风背影,一头撞进了黑暗里。

一个时辰后,莫聆风猛地勒马,战马人立,放声嘶鸣,喷出一团团白气。

她滚鞍下马,身后精兵也随之动作,殷南下马后,见张供奉骑在马上,纹丝不动,伸手抓住他腰间丝绦,用力往下一拽。

张供奉猝不及防,从马上摔的五体投地,浑身肉疼,痛呼一声后,蠕动着想要爬起来。

殷南力大无穷,弯腰伸手,单手拎着他的后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四周已经是一片黑暗,无人开口,连战马在嘶鸣后都不再发出声音,张供奉的喘息声格外响亮,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莫聆风喊道:“设伏!”

这里是前往三川寨必经之路,四周足以设伏。

精兵立刻动作,有人驱赶战马,远离此处,其余人齐齐躲入沟壑中,天光微弱,让这些黑影越发模糊。

最后的声音是刀出鞘的声音。

雪毫无预兆落下,悄无声息,很快就在张供奉头顶堆积,他用没有什么知觉的手拍打头上积雪,脱掉鹤氅,罩在头上,缩成一团,哆嗦不止,牙齿都开始打颤,暗自庆幸在侯家时没有脱下这件御寒衣物。

他在雪光下眯起眼睛,看着伏在沟壑中的士兵被埋成雪人,那个高高在上、被莫千澜捧在手心娇养的莫聆风,竟也能忍受这种苦楚。

两刻钟后,马蹄声打破了寂静,金虏奇袭不成,并不恋战,风驰电掣往三川寨疾驰,马蹄扬起积雪,在纷纷大雪中,奋战过后的金虏满身血腥气,携刀带弓,背负伤兵,旗帜未倒,还有近一千人马,要前往三川寨。

张供奉猛地屏住呼吸,瞪大双眼,一颗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呼吸困难,马蹄声由远及近,排山倒海而来,近到那旌旗招展声就在耳边。

莫家军未动。

张供奉心头狂跳,看着铁蹄在自己前方高高扬起,踏起的冰雪碎屑成为锋利刀刃,打向藏起来的伏兵。

金虏已经近在咫尺。

张供奉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就在此时,莫聆风忽然挥动手中长刀,朝着马蹄砍去。

“噗嗤”一声,刀锋嵌进肉里,金虏战马连嘶鸣声都没有,直接往前栽倒,马背上金虏反应神速,合身扑向前方的同时,两脚迅速从马镫中脱出,一脚点上马背,纵身而起,拔出弯刀,刚刚落地,迎面便是刀刃,洞穿他的脖颈。

第373章 无情

大部分金虏猝不及防,前仆后继滚落在地,后方铁骑急忙勒马,从有序的潮水直接乱成漩涡。

莫家军没有片刻停手,下手又快又狠。

金虏本就是疲军,还有伤者在其中,被莫家军以精兵突袭,瞬间感到力不从心,只能拼死一战。

张供奉眼睛盯着莫聆风,只见莫聆风倏地把刀插入对方喉管,抬脚踹在金虏腹部,将他踹倒在地,顺势拔出刀——莫聆风在军营中,学的全是杀人招,狠命冲杀,而且不怕死。

这一场突袭,足足杀了四刻钟,尸体封住了道路,遍地是血,金虏残兵逃往三川寨,这条狭窄的必经之路上,看不到一个金虏活人。

莫聆风提着还在滴血的刀,喘匀一口气,摸向腰间破开的甲胄,里面衣物也被划破,皮肤绽开一条血痕。

她平淡地挥挥手:“收拾。”

精兵们相互检查伤势,又争先恐后将金虏人头或是耳朵割下,捡拾刀枪弓弩,浑然忘记旮旯角里还藏着一个张供奉。

唯有殷南还记得他,跳下沟去,把他拽了出来。

张供奉盯着她手中人头,忽然回过神来,转身就吐。

呕吐声响彻四野,战马牵过来时,他躬身扶着一块石壁,好不容易止住呕吐,小看窦满脸堆笑走了过来。

他一手一个人头,伸到殷南面前,含情脉脉:“送给你,你一定喜欢。”

殷南打开他的手:“我有。”

小窦再接再厉:“那我照这样子打个金的给你,将军兄长打个金猪送给程三爷……”

张供奉听了这不合时宜的肉麻言语,再看自己脚下所踏着的血肉,“哇”的一声,再呕出一口苦胆汁。

实在吐无可吐,他捏起袖子,擦了擦脸,脸污的看不出原来模样,两眼发直,看着莫聆风发愣。

他心中的莫聆风,英姿飒爽,咄咄逼人,是可以在演武场上一展威风的将军——她只需要抬出莫家的财富,自然有大把的士兵拥戴她,哪怕真正上战场,也必定是在众人簇拥下砍杀几下,随后凯旋而归。

眼前的莫聆风让他骇然,他魔怔似地盯着她,看她铁石心肠,不为残酷厮杀所动,低头擦去眼睛下方血迹。

战马牵了过来,她收起刀,从士兵手中接过马鞭,跺掉脚上成块黏稠的血,踩上马镫,翻身上马,挽住辔头,看了张供奉一眼,吩咐殷南送他回城,然后一扬马鞭:“走!”

众人纷纷上马,殷南也将张供奉拎到马上,往高平寨疾驰。

高平寨外战火已停,城门洞开,火把亮堂堂照着战火后的狼藉,大雪随着大风,满空飞舞,如同刀剑,直扑人面。

地面、城墙都无积雪,只有分不清颜色的大片暗影,最后一批军械驮运回城门,士兵们在地上挖出大坑,往里面丢金虏尸体,就地填埋。

听到马蹄声,士兵们纷纷停手,迅速让出道路,让莫聆风一行人快马回城。

莫聆风没有勒马,长驱直入。

她并不残暴嗜杀,对此情此景也没有有任何感慨,一切都是手段,用以达成目的。

第374章 火药作

张供奉于翌日卯时离开宽州,来时队伍气宇轩昂,走时队伍落花流水,他本人更是精神恍惚,直到远离宽州,才慢慢透过来一口气。

在他离去后的晌午,有一伙行商入宽州。

行商中一人二十左右年纪,穿一身短褐,拎着个包袱,一对三角眼,头发发黄,进宽州城来寻亲戚投奔。

他进城时正刮大风,枯枝败叶朝西北直飞过去,打到墙壁、窗棱、屋脊上“噼啪”乱响,如同擂鼓,屋檐下方冰凌折断,直射地面,砸出数个大坑。

街上行人纷纷躲避,摊贩来不及收走的炉火、灶头、笼架等物被风刮倒在地,滚到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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