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297)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邬瑾了然一笑,快步走到莫聆风身后,进入前堂。

前堂中早早摆放香案,熏炉燃香,接旨之物都已经摆放停当。

张供奉不再赘言,取出圣旨,在众人跪倒接旨后,朗声宣读:

“朕绍膺骏命,闻前宽州节度使莫千澜、知府李清,死不易节,特赐莫千澜敷文阁待制,官李清一子,缗钱五千,

宽州州县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税赋销蚀,辞浮于实,不再调官为任,通判邬瑾一转,改任宽州知府,侯赋中一转,任转运使兼知州,调度宽州税赋,以资军用,帅臣莫聆风,多有劳效,官两转,

尔后上下一心,务举实政,辑宁邦家。”

圣旨宣读完,众人互相朝贺,脸上都是一派喜悦之情,但侯赋中从满是升迁的圣旨中察觉到使出反常,心中升起一股忧虑。

知州、知府,竟没有补官?

他若有所思,看向面目平静的邬瑾,伸手请大家落座,让下人上茶。

张供奉看一眼莫聆风,略微躬身,往首座伸手:“莫将军请上座。”

张供奉是皇帝身边常侍,又是敕使,代陛下宣示圣旨而来,本应在首座,虚虚一让是礼数,未曾想莫聆风并未推辞,迈步上前,坐了首座,两手搭放在椅子扶手上,坐的四平八稳。

侯赋中对莫聆风的胆大妄为感到麻木,让张供奉、邬瑾坐了莫聆风右侧,自己则坐了左侧,和邬瑾相对。

他屁股刚挨着椅子,就听张供奉道:“莫将军,还有一事,本应由枢密院发公文前来,但陛下命臣直说——”

他清了清嗓子:“朝堂要裁汰军中五十以上及短弱者,高平寨报往疏密院的军户,有近两千人需要裁汰,陛下口谕,宽州是边防重地,其情不同,请莫将军心里有数,以免事发突然,军中动荡。”

话音落下,他闭上眼睛,做好挨莫聆风一茶壶的准备。

莫家以军队站稳脚跟,裁汰两千人,对军心会有极大动摇。

但皇帝并非针对宽州,各州都会裁汰,若莫聆风不遵旨意,便是众矢之的——口诛笔伐,向来是文臣能事,于莫聆风名声不利。

莫聆风出乎意料的没有动。

邬瑾转身看向张供奉:“陛下裁汰冗兵,是为国朝谋万世千秋,宽州必遵众星拱极之道,辅以其辉,

不过宽州是边防重地,其情不同,为军者多有五十而宝刀未老者,矮小辈亦有拔山扛鼎之能,还请张供奉向陛下转达,可否由高平寨自行定夺裁汰军户,上报朝廷?

还有,将士为国而战,裁汰之后,国朝如何安置?”

第371章 奇袭

张供奉在邬瑾开口之际,就已经满心戒备,听他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脑中便不断思索应对之词,同时暗道可惜——此等人物,竟放逐至此。

他摇头道:“非不为,实是不能,我只是传旨而来,并不涉政事,如何安置冗兵更是一无所知,邬知府不如直接上奏书给陛下。”

邬瑾笑道:“陛下口谕,优待宽州,我若呈上奏书,其他州得知此事,反倒坏了陛下的美意,还是张供奉代为转达,我们在宽州等候陛下旨意。”

“一来一去,所费时间……”张供奉立刻明白邬瑾是要拖着裁汰冗兵一事——邬瑾深谙朝堂手段,只要有破釜沉舟的胆气,便可大事拖小,小事拖无。

他不是邬瑾对手,抿着嘴做了个毫无意义的笑,端起茶盏,揭开盖,放到嘴边轻轻吹散热气,正要喝时,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好似惊雷炸开,冰天雪地都被震碎。

他手中茶盏猛的一晃,茶汤泼泼洒洒,落满前胸。

方才纹丝不动的莫聆风,骤然起身,神情肃杀,屋外同时“哗啦”一声响,是亲卫从前院两侧出列,身上甲胄拍打作响。

亲卫一对对站立,脚下踏动杀气,整个侯府都变得肃静。

张供奉慌忙放下茶盏,抽出帕子擦拭,见邬瑾和侯赋中都神情凝重地站起来,也跟着起身。

他看向走到门边的莫聆风,一颗心“突突”直跳:“出什么事了?”

侯赋中低声道:“应该是金虏突袭,用了火药。”

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莫聆风,忽然回身,走向张供奉,面无表情,一把攥住了张供奉胳膊,用力向前一拽,把他拽向屋外:“张供奉是陛下的眼睛、喉舌,宽州有没有无用之兵,张供奉一看便知。”

侯赋中急地伸手喊道:“莫将军——”

邬瑾轻轻按下侯赋中的手,和颜悦色:“中贵人有龙气护体,不必担心。”

侯赋中愣住,心想:“龙在千里之外,如何能管的了此间事。”

莫聆风拽着张供奉到门口,用力向前一推,张供奉一脚绊在门槛上,整个人往下摔去。

然而并未摔倒,因为殷南出手,拎住了他后脖颈衣裳,将他提起来,连拖带拽将他往外带。

张供奉急的大喊:“等......等等......”

没有人等,天边已经黑烟滚滚,莫聆风直出侯府大门,翻身上马,亲卫也整齐利落上马,殷南推张供奉上去,随后一跃而起,在张供奉身后坐下,伸长手臂,一手挽住辔头,一手执鞭,前方莫聆风扬鞭打马,身后众人也策马狂奔。

人擅骑,战马亦快,张供奉坐在马上,感觉浑身的肉都在迎风颤抖,前方莫聆风的皂色披风已经被风撩成了巨翼。

街景更让他惊诧。

晌午的街道上本是人来人往,竟然无人惊慌,反倒是迅速让出道路——似乎战争在他们的生活里已经稀松平常,又似乎是信任堡寨会护他们平安。

马向前狂奔,张供奉闻到了硝烟气味,一面冻的哆嗦不止,一面两眼发黑——他已经离开足够安全的宽州城,从城门进入荒芜旷野。

吊桥轰隆隆放下,雪屑扬的漫天都是,马蹄没有任何迟疑踏上桥面,高墙上旌旗猎猎,杀喊声震耳欲聋,有一瞬间,他几乎感觉高墙上的旌旗拍打在他脸上。

战马跑过吊桥,士兵拽着铁链再度收起吊桥,一进入堡寨,张供奉立刻看到军队方阵连绵在此,战马嘶鸣,大军肃然等候将军命令,游牧卿骑在马上,手持纛旗,旗上“莫”字随风卷舒,与这肃静相对的,是城楼上的攻防声。

游牧卿翻身下马,马上都统制、指挥使随之下马,拱手行礼:“将军!”

游牧卿随即大声道:“将军!金虏近五千人,带火炮前来!”

他一眼扫过两腿打颤的张供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莫聆风将马鞭折了两折,拍打掌心:“将士们听着——”

她的声音清越洪亮,层层传递出去。

“陛下要裁汰军中五十以上及短弱者,以补国帑!”

她以马鞭指向被殷南辖制在马上的张供奉:“陛下敕使在此,众将士拿出本事,让敕使知道,宽州没有冗兵!”

士兵方才只是安静,经了莫聆风这一嗓子,陡然生出一股锐气,盯住张供奉,齐声大喊:“是!”

这一阵浪潮,险些将张供奉掀翻下去。

莫聆风高举马鞭:“一个首级,赏银三两,得胜归来,每营犒赏三百两,黄酒百斤、黄羊一只!”

不等士兵欢呼,她立刻下达军令:“城头士兵退出女墙垛口,常龙、种韬领五千步兵上城头,长枪在前,刀手次,弓箭手末,金虏搭云梯登城墙时,再予以痛击。”

“是。”

常龙、种韬各带军旗,调转马头,直奔城头而去。

“盛楠、游牧卿,领五千骑兵在城门处,金虏登城楼时,开门奇袭。”

“是。”

盛、游二人领命离去,莫聆风看向殷南:“殷南、窦兰花,带上敕使,领一百精兵,随我前往三川寨伏击。”

“是。”

莫聆风策马前往中帐,翻身下马,疾步进入中帐,解下披风,穿上铁甲,戴上兜鍪,挎上长刀,便策马前往西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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