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304)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莫聆风刚想说自己不打算成婚,就让大姐狠狠掐了一把,让她闭上了嘴。

邬瑾答道:“等朝局安稳,一切尘埃落定。”

“朝局的事,我不懂,”程夫人眼里放出精光,不放过邬瑾脸上细枝末节,“但我懂男女成婚,都是三书六礼,你们这般儿戏,以一张婚书定下终生,实在不妥。”

邬瑾沉声道:“伯母认为如何为妥?”

程夫人道:“既然婚书中你有示弱之意,那就由我们程家去你府上,面见你父母,立下入赘文书,交由我们程家保管,日后便由着你们成不成婚。”

莫聆风皱眉道:“嫂嫂,何必要邬瑾折节至此?有这一纸婚书足够。”

程家大姐骂道:“你知道个屁!”

她凑到莫聆风耳边,低声道:“他是个好的,他爹娘呢?以后要你去他家里侍奉公婆怎么办?再者男人变心绝情起来,比禽兽还狠毒,不如写了文书,日后进退都在你手里。”

她放开莫聆风,对邬瑾道:“邬知府放心,入赘文书绝不外传,只要立下文书,便随你们去。”

程夫人点头:“虽有文书,也不拦着你孝顺父母,再者你家中老二已经和父母断亲,如今黄册上只剩下你一子,文书上也不用你管业入藉。”

程廷攥着两个拳头,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在他心里,邬瑾是青松挺且直,连廷杖都不曾折腰,普通男子写下入赘文书,尚且比粉身碎骨都要难受,更何况一向高洁的邬瑾。

他紧张的口干舌燥,眼睛往桌子上溜一眼,看黄酒都让下人撤了下去,只有一杯清茶,便没有喝。

邬瑾心中早已思量过无数遍,并未过多犹豫:“那便请程夫人去我家中走一趟吧。”

亥时一到,马车和马都停在知府衙门前,邬瑾刚翻身下马,门子便开了门。

程家人熟识知府衙门,内衙灯火昏昏,仆从伶仃,凡见到的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老实模样,见到邬瑾便退到一旁。

邬母拿着两把伞,正要出门去给邬瑾送伞,见邬瑾忽然带着程家三人前来,连忙上前招呼,请他们去后院坐。

邬瑾接过母亲手中雨伞,立在廊柱下:“阿娘,去书房吧,爹睡了吗?”

邬母疑惑地看向程夫人,口中答道:“今天怕是要下雨,你爹老地方疼,抹了膏药就睡下了。”

邬瑾搀着邬母往书房走,取火折子点亮烛火,让下人上茶点,请邬母和程夫人对坐,程家大姐和程廷各自落座。

蜡烛点了两支,方才明亮,邬母与程夫人年纪相差不大,样貌上却是天壤之别,邬母头发花白稀疏,勉强挽做一个发髻,头上一丝华彩也无,眼睛浑浊,浑然一个村中老妪。

程夫人亦为人母,知道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拱手送到别人家去,无异于挖一个母亲的心肝。

尤其是邬母这般艰难支撑家中,好不容易供出来的一个状元郎。

她一时张不开口,为难地端起茶盏,慢慢喝一口。

邬瑾撩起袍子,跪倒在地,对邬母行了大礼:“阿娘,儿子要立一份入赘文书,入赘莫家,程夫人为凭中人——”

“不行!”邬母蹭的从椅子里坐起来,猛地抬手,“啪”一巴掌打在邬瑾脸上。

邬瑾回宽州起,她就一直悬着这颗心,那时候只要邬瑾活着就好,哪怕邬瑾立刻去了莫府,只要能活命,她也毫无怨言。

她知道这个儿子留不住,可真到了这一天,她舍不得撒手。

怒气一点一点压下去,她垂首看邬瑾,邬瑾脸上带着手指印,脸上并无怨愤之情,俯首磕头道:“阿娘,儿子虽是入赘,却不用管业入籍,不必改名换姓、生不归宗、死不归祖,儿子一样孝养您和爹。”

“不……”邬母坐回椅子里,人坐着,魂却往下沉,有种走投无路的绝望。

第381章 落定

书房中有了墨香,打破凝滞气息,程廷磨墨,邬瑾执笔,程夫人做凭中人。

程夫人看一眼邬母,斟酌着开口:“立入赘合同文书人邬瑾,宽州府人氏,年二十五,无婚娶,今请凭中人入赘宽州莫府,以莫家女莫聆风为夫。”

邬母看邬瑾笔下不停,忽然发现邬瑾左手手指上有伤。

她竟然此时才看到。

什么时候弄的?

在哪里弄的?

还有他出门的时候,好像穿的不是这一身!

突然提及的入赘,和他的伤有关?

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邬瑾站的越高,离这个家就越远,不再像卖饼时那样,和这个家密不可分,只剩下他们做爹娘的,始终牵挂着儿子。

程夫人继续道:“莫家付礼钱十万贯,以抵邬家之子——”

“不行!”邬母的面孔骤然间凌厉起来,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向程夫人。

程夫人吓了一跳,连忙道:“嫂子,礼钱可以再商议。”

邬母摇头:“我们一文钱不要,文书是他要立,但我们家不卖儿子!”

程夫人笑道:“嫂子既然这么说,那礼钱便抹去吧。”

她继续道:“邬家资财,由其兄弟邬意之子所有,邬瑾入赘担差,义犹半子,上事宗庙,下继后世,协理家财,如异言翻悔,逐出家门,乱棒打死,不得异言,高山滚石,永不回头。

恐后无凭,立此入赘合同文书为据。

立书人邬瑾。”

邬瑾写罢,重新抄录两份,再由自己和程夫人画押,随后留下一份给邬家,程家三人拿另外一份离去。

邬母拿着文书走出书房,抬头看向天边,夜色已成浓墨,乌云沉沉坠落下来,压在知府衙门飞檐走兽上,那些石造的、木雕的、泥捏的,都险些让浓云碾成齑粉。

“轰隆”一声惊雷响,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把她惨淡的脸色照的雪白,她在突如其来的寒风里打了个哆嗦,感觉自己也要随着电闪雷鸣而碎。

心头像是絮着打湿的棉花,让她喘不上气,她折起文书塞进怀里,用拳头砸了一下胸口。

“阿娘,”邬瑾撑开一把伞,以免雨水被风吹入游廊,上前搀扶住邬母,伞都倾在邬母头顶,“阿娘,我的婚事,早已经系在莫将军身上,这入赘文书,并不算过分。”

大雨倾盆,白日燥热一扫而空,雨幕将一切都掩盖住,邬母被一团湿冷的黑暗包裹着,心如刀绞。

她点头,随后又摇头:“你不懂……你为了个女子,入赘……”

她想说邬瑾为了个女子,随手抛弃了自己的前程,他的才学,他的样貌,他本可以儿孙满堂的幸福,他顺遂的人生,都断送在这一纸文书中。

可这些东西,邬瑾不在乎。

末了她颤抖着说:“老大,你傻啊!”

雨点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邬瑾柔声道:“阿娘,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世事孰轻孰重,全由着自己的心。”

他苦笑道:“人哪能管的住自己的心。”

邬母听了,半晌无语,最后心乱如麻的问:“程家当真不会对外说?”

“您放心,程家要这文书,并非故意给我难堪,而是要给莫将军一个安稳。”

“那就好……那就好……”邬母伸手摁住怀中烫人的文书,自欺欺人。

就当没有这回事,邬瑾只是不成婚,并没有入赘。

她不再言语,只跟着邬瑾走,也不知要如何告诉邬父,回到后院,人还没进门,就软倒在地。

邬母这一病就是一个月,邬瑾在一旁侍奉汤药,邬意带着媳妇不敢懈怠,也日日在知府衙门中出入——自他成婚,便在外置了一座二进宅院。

到十月中旬,邬母病愈,邬瑾得到横山火药作的消息,立刻打马出门,在城门口脚店和莫聆风、程廷见面。

程廷在济州避难,却被石远差遣过来,侧身坐在条凳上,低眉顺眼地斟茶倒水,把一盏清茶推到邬瑾跟前,又把一盏糖水递给莫聆风,三角眼伙计站在一旁,简直成了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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