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311)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邬瑾将擦拭干净的椅子推到程廷身后,莫聆风按着他坐下:“你爹什么都知道,不必你操心。”

程廷闭上嘴,从邬瑾手中接过冷帕子,擦一把额上细汗,使劲一眨眼睛,要将自己满心疑虑从小眼睛里眨出来,脑子疯狂转动。

殷北退出去,等下人上了茶,合上门扇,让殷南守在门口,自己则绕着九思轩巡视,连树顶都不放过。

花厅中安静下来,日影沉沉,莫、邬二人对坐,程廷也坐回原位,捧着一盏热茶,从氤氲白雾之间看一眼莫聆风:“风烟已净,是什么意思?”

“你爹已经稳住济州大局。”

程廷皱眉:“那麦穗两歧是粮草已备?”

莫聆风点头。

程廷大部分时间呆在济州,对济州很熟悉,思量后,又道:“南水是码头,码头几乎由石远和刘博玉霸占,石远也跟你们是一伙的!”

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同时想到东水:“东水——济州东哪里有水?”

邬瑾道:“东水是望州,皇帝屯重兵在望州。”

“望州?”程廷点头,“是了,望州和宽州、济州都接壤,要是皇帝屯兵在这里,别说游鱼,苍蝇也难进去,再有西城是西城门,北口是北城门,以鸣叫为号开城门?”

邬瑾笑道:“是,聪明。”

“蠹虫必是市舶司!”程廷在夸赞中飘飘然,“济州穷困,市舶司把地皮都刮下去两寸,我爹最恨的便是市舶司!”

说罢,他忽然一掌拍在桌上,冷冷看向莫聆风。

莫聆风上半身微微前倾,盯着信纸,两只眼睛斜飞出去,带着肃杀之气——她未曾经过任何驯化,就连杀气都是野蛮的,横冲直撞,扫荡前方一切阻碍。

程廷不怕她,伸手一指她:“你——”

再一指邬瑾:“还有你,你们蛇鼠一窝,就瞒着我一个。”

他越说越气:“石远都知道!”

程泰山不在眼前,无处可瞪,于是他目光似箭,射在小黄狗身上:“程泰山,你等着吧,我回去告诉娘。”

莫聆风左手胳膊肘架在桌上,右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歪头看着程廷:“今晚我和邬瑾便带兵去济州,你安心在宽州。”

程廷点头,又想起来一事:“惠然娘家要去济州,我赶紧让他们别折腾。”

他站起来,再次一拍胸脯:“放心,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心里有数。”

他匆匆而走,莫聆风、邬瑾安排离开时宽州府诸多事宜——侯赋中怕死,只需制住侯赋中,宽州庶务便出不了岔子。

酉时,莫聆风携带莫家铜符,与邬瑾一同前往高平寨大演武场祭社。

天在眨眼间暗下去,大演武场火光熊熊,大军齐齐而立。

最前方站着游牧卿、窦兰花、种韬、常龙、殷南,五人勇猛精进,有劈山之威,每人各领一万军。

他们神情肃然,在寒风中难掩心中激荡,两眼发亮。

在军都统制身后,以五百人为一方阵,方阵旁站立一个指挥使,指挥使有壮女子,勇男子,都曾斩杀敌将,精神抖擞,队中稍有异动,便目光如电望过去。

每一百人一个都头,都头站在排头,听到动静时,立刻出列,前去查看。

士兵人随马立,手随刀垂,每五十人便有一个旗头,手握莫家军军旗,左右傔旗两人,护着旗帜。

军容整肃,枪头寒芒点点,连结成片,刀锋锐利,杀气冲天,弓箭重弩齐备。

演武场上方,架着桌案,摆放陶瓮,内有高平寨黄泥,做为社神。

社为地之主,能平天下,士兵祓社衅鼓,莫聆风高高在上,面朝南,背临社,端正衣冠,以牛羊豕三牲祭社神。

此三牲为大牢,乃天子社稷所用之物,种韬曾读《公羊传》,知道三牲寓意,哪怕早已知此行是造反,却不及此时看到三牲时的心潮澎湃。

他此行,冒的是株连九族之险。

殷南、游牧卿等人,都是无根浮萍,受莫家恩惠,为莫家赴汤蹈火,他不同。

种家庆守高平寨数载,种家的根就在宽州。

他跟随莫聆风前往济州起兵,一是无可奈何——如果不从,莫聆风不会留他性命,二是乱世骤然而至,他手握刀兵,跟随莫聆风奋力一搏,也许另有一番天地。

他看着莫聆风。

莫聆风居高临下,昂首而立,睥睨一切,带着毫不掩饰的野心,谁也想不到她初进高平寨时有多幼小稚嫩,更不会想到小小女子,会有吞噬山河的一日。

她必须赢。

莫聆风命殷南、小窦上高台,迁社神上主车,自己望向数万战士。

她并没有失控,眼睛里映着火把灼热的光,对着即将到来的杀戮深吸一口气,“唰”的从腰间抽出长刀,高高举过头顶。

“守宽州,进济州,打通望州!”

“杀!”

将士呼喝之声响彻暗夜,震动天地,邬瑾站在莫聆风的影子里,看她明惠若神,一呼万应。

她必须赢!

第390章 争吵

莫家军兵分三路。

第一路莫聆风,领游牧卿与精兵一千,以锐不可挡之势,直取济州。

精兵身穿重达五十八斤的甲胄,可步战可马战,腰间带刀,身背弓箭、盾牌,对上金虏铁甲骑兵时,全都能以一当十。

这一路队伍最为重要,定下济州,大事可期。

第二路小窦、常龙、种韬,领兵三万,迟一个时辰,前往济州,调换济州防守。

第三路殷南,取莫家一半兵符,领两万兵,死守高平寨,随时救援。

济州一战,无须设伏布局,只需全力猛攻便可。

戌时到,莫聆风带领精兵先行,邬瑾骑马在侧,策马扬鞭,跟上莫聆风速度。

宽州天气,冷的肃杀,衰草低伏,冰霜凝结在草下,马蹄踏上去,便会发出破碎之声,来不及传开,就被马蹄声迅速淹没。

马蹄踏过马场,奔过宽州街道,震动宽州百姓的心,有人亮起灯火,悄然推开直棱窗,就见女将军疾驰而去,甲胄外系一件披风,披风似灌风浪,平铺在她身后,成了一片云。

来不及看女将军身边不着甲胄的文士是谁,这一支队伍便已如风中黑鹰,翱翔离去。

元月十七日亥时,济州城中喧闹声渐止,知府衙门灯火通明,几顶轿子停在内衙门外,门子紧紧把住大门,二堂院门从里面闩上,几个随从守在门口,静静等候里面的人出来。

屋中点着两三盏油灯,窗纸上人影幢幢。

程泰山坐在主位上,伸手捏楂条吃,另外两把椅子上坐着济州州官,济州黄知州坐不住,在屋子里滴溜溜乱转。

他蛰到程泰山跟前:“到底来不来?”

程泰山点头:“韫书,你歇会儿。”

黄韫书稍微放心,轻出一口气,眉头皱起,一颗心还没有落到底,又提了起来。

强坐一盏茶的功夫,他再次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片刻后,走到程泰山面前:“你有没有准信?莫——到底来不来?这可不是小事!”

程泰山翻了个白眼——这位同僚一刻钟问了四五回,让另外两人都跟着焦燥起来,戚转运使汗都擦了三回:“放心,一定会来。”

黄韫书再次坐回去,不出程泰山所料,一刻钟后,他再次凑过去:“老程——”

程泰山猛地站起来,抓起一把楂条塞进他嘴里,推着他回到座前,一巴掌将他按进椅子里:“你他娘的烦人不烦人,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你忙来忙去的想急死谁?”

他走回去端起糖捧盒,“啪”一声放在黄韫书身边小几上:“能不能堵上你的嘴?”

黄韫书吓了一跳,迅速回过神来,“噗”地吐掉嘴里楂条,从椅子里跳起来,用力一推程泰山胸脯——没推动。

他指着程泰山鼻子,唾沫横飞,骂道:“你以为我愿意问?你以为我想上你这条贼船?我一个知州,放着太平日子不过跟你干诛九族的勾当,问两句都不能问?东城门驻军还没反水,望州囤着不下十万兵马,我不能问?莫聆风还是个女流之辈,女人当家,屋倒房塌,我不能忧心?”

上一篇:加大火力,一键出殡 下一篇:海压竹枝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