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32)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她对上殷北的目光,用脆生生的小嗓子理直气壮的道:“我还小。”

她不愿意射箭,殷北也不能赶鸭子上架,只能继续去教导邬瑾和程廷。

半个时辰后,殷北面对着程廷这根朽木,无论如何都笑不动了。

他提早下课,急急忙忙出了花园,边走边想这世上怎么还有王法这种东西。

一脚迈出花园,他抑制了自己回头揍程廷的冲动——他是法外狂徒,王法有什么可忌惮的。

酉时未到,三人忽然得了自由,程廷对那个大脆桃垂涎三尺,撒开蹄子就往九思轩跑。

莫聆风紧随其后,跑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随后蹑手蹑脚走到草丛边,叼着桃子,张开双手,猛地扑入草丛里。

一大群山鹛“扑啦”而起,惊慌失措地扇动翅膀,发出聒噪的叫声,而莫聆风叼着桃子直起身来,手里捏着一只青蛙。

她用眼神示意邬瑾过来。

邬瑾大步走了过来,从她口中接过桃子。

莫聆风捏着青蛙飞檐走壁,奔向九思轩,很快邬瑾就听到了程廷痛彻心扉的叫声——嗓子本来就沙哑,声音一大,越发叫成了破锣。

邬瑾习以为常,捏着这个吃了一半的桃子四平八稳地走,回到九思轩时,这二人已经偃旗息鼓,程廷把青蛙栓在门口,代替大黄狗看家。

九思轩随着他们的变化,亦有了变化,屋内换了高脚长条桌、方椅,可以垂足而坐,仍然呈‘品’字形摆放,上面设着笔墨纸砚四样东西。

除此之外,莫聆风桌上还放着一盆桃、一碟糖核桃,散落着三四个猊糖,程廷桌上放着一个棋笥,棋子乱糟糟洒落在四周,一个玉壶春瓶,出面插着一簇怒放的绯红海棠,花期已过,这是他在莫府花园背阴处寻到的最后一株海棠树。

许惠然爱海棠花,是以他插在春瓶里,准备送去许家。

他们二人桌上乱如草寇,邬瑾桌上却是书、邸报、小报整齐叠放,仿佛是列队待阅的士兵。

第40章 胆小

三个人,三种性子,宛如三种截然不同的花草,同开在仲夏的九思轩内。

这座府邸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根梁柱,都泰然自若地张开臂膀,将他们拥抱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究竟谁在瓮中?

亦或是人人皆在瓮中?

祁畅这只小小虫蚁送来水和巾帕,程、莫二人洗手擦脸,各自落座,享受初夏日的清凉幽静。

屋外有古树参天,剪碎天光,使得滚烫的日光圈圈点点,明明暗暗,悄然落地,又剪破夏风,使那风都绵软无力起来。

莫聆风伸手去摸埙。

邬瑾伸出修长手指,将手中的桃递了过去:“吃桃。”

她的埙吹的死气活样,听的人抓心挠肝,还是不听为妙。

莫聆风忘了埙,接过桃,继续把桃吃的“咔嚓”作响。

程廷瘫在椅子里,也对着桃子使劲:“对,别吹了,就因为你吹埙,莫府这块地都不值钱了,外头净传这儿闹鬼。”

莫聆风立刻回身,伸长手臂在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巴掌声很响亮,力气也不小。

程廷叼着桃子做出回击,也扬起拳头,在莫聆风身上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

拳头落在莫聆风身上,邬瑾看到莫聆风晃了一晃,替她疼了起来,连忙站到中间,阻止他们二人菜鸡似的斗殴。

程廷隔着邬瑾冲她龇牙:“明天跑马,你等着吃灰吧。”

明日旬假,他们相约辰时去草场骑马,一教高下。

说完,他又歪着脑袋看莫聆风:“你去不去的成?”

莫聆风点头:“去。”

酉时一到,邬瑾出莫府,回饼铺去帮工,程廷卷走了莫府的春瓶和海棠花,想办法送给许惠然,莫聆风则是去了中堂。

中堂明亮,不似九思轩凉爽,然而依旧糊着厚厚的窗纸,未曾改设纱窗和竹帘。

凉风催入屋中,两侧粉壁,紫藤缘木而上,从天棚似的花架往下垂,虬枝盘干,屈曲蜿蜒,叶片油绿,婆婆娑娑,满目清幽。

门窗大开,莫千澜与赵世恒对坐弈棋,口中低声说着佳县匪患一事,莫聆风跳进门槛,二人自然而然停了话头,齐齐看向她。

“哥哥!”

莫聆风跑进屋子,低头见莫千澜身前摆着一碗消暑的绿豆水,俯身嘬了一口,然而那水既不甜,也不冰,很没有滋味,她咂摸两下,便不喝了。

她三两下爬进莫千澜怀里,在他身上窝成细小的一团,伸出脑袋去看棋盘。

莫千澜用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去摸她的脑袋和脖颈,手掌立刻有了潮湿之意——莫聆风怕热,从九思轩穿过来,她身上有了汗。

莫聆风一面看棋,一面通知莫千澜:“哥哥!明天我要和邬瑾去骑马!”

莫千澜捡一颗白子随意落下,埋头嗅了嗅莫聆风头发上潮哄哄的香气:“不行,哥哥带你去看杂戏好不好?”

他不敢再让莫聆风离开自己的视线。

莫聆风是他的骨,是他的肉,是他的血,是他的眼珠子,三界犹如火宅,唯有看到莫聆风,他才能安心。

况且他在姨娘们肚皮上耕耘两年,一无所获,莫聆风更是莫家的一根独苗。

千倾地,一根苗,珍贵。

太珍贵了,以至于所有人都能察觉出她的独一无二。

莫聆风难得一次要出门去,听到不行二字,就气鼓鼓的从他膝上下来,攥着一只小拳头,重重殴打莫千澜:“我要去!”

赵世恒连忙放下手里的黑子,起身揽住她:“聆风,不能打哥哥。”

莫聆风很伤心地瘪了瘪嘴——这两年她几乎是失了自由,一次马都没去跑过。

她眼里含着一点泪,垂头丧气走了出去,孤零零蹲到花架下,去摆弄从前玩过的一根竹马。

莫千澜看她这样不高兴,也落花流水的萎靡起来。

他起身走到莫聆风身边,看她半阖着丹凤眼,脸上热出两团红云,嘴唇红而湿润,还残存着几分幼兽的性子,喜怒哀乐,全都浮在眼睛里。

“阿尨,”他伸手把她一整个的端进怀里,抱回屋中,放到椅子里,“小狗儿,哥哥明天带你去跑马。”

他身虚气弱,走的步步小心,心想小狗儿再长下去,长成大狗儿,自己就抱不动了。

“不要。”莫聆风摇头,知道莫千澜已经跑不了马了。

去年莫千澜骑马时犯了痫病,幸亏马跑的不快,只跌伤了头脸,从那以后,李一贴就不许他再骑马。

“没事,我慢慢骑,热不热?”

莫聆风还是摇头:“热,我回去吹埙了。”

莫千澜见她懂事的可怜,一颗心顿时像是让一只大手狠狠攥了一把似的,不知道怎么爱她才好,伸手一摸她汗津津的脑袋:“就到这里吹,我叫人放冰来。”

莫聆风垂着四肢,耷拉着脑袋,坐到赵世恒身边,取出陶埙“呜呜”吹了起来,赵世恒凝神细听,时不时纠正她的气息。

冰盆搬了进来,放在角落中,冰山聚在盆中,细细碎碎坠落、消亡,冷气丝丝缕缕在室内铺开,由地而起,莫千澜离的近了,立刻打了个寒颤。

埙声“呜呜突突”,很是刺耳,他听在耳中,却如仙乐,又悄悄命人去取一碗冰乳酪来,送到案上。

碧碗盛着冰乳酪,从冰鉴中一出来,碗周就聚起密密麻麻的水珠,渐渐连成线,垂落在桌上。

莫聆风见了冰乳酪,才搁下埙,伸手捏起勺子,舀了一勺在口中。

乳酪甘酸,樱桃鲜甜,入口冰凉,她终于露出笑脸,又成了个眉飞色舞的孩子,漆黑的眼珠子流光溢彩:“哥哥,好吃。”

莫千澜一边笑,一边冷的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赵世恒在一旁看着,毫不同情,他看莫千澜是自作自受——爱妹妹爱的过了份,因噎废食。

莫聆风吃了一碗冰乳酪,自己就很克制的不吃了,也不再提出去跑马的事,端起茶水簌了口,她拿着埙,一路吹回了长岁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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