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333)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她冷眼扫向官吏:“拱手而降之辈,竟也敢提忠贞二字,无非是见贪图粮草一事败露,想做淮南鸡犬而不成,恼羞成怒罢了!”

李群鹤呜呜咽咽,似有话说。

莫聆风提起刀,一刀从李群鹤后背插入,黄蕴书下意识闭起眼睛,躲过这一幕,李群鹤极力挣扎片刻,血从刀口处往外溢,很快从口中涌出带着泡末的血,最后鲜血大股从口中往外淌,在他身下凝聚。

官吏们体若筛糠,怛然失色,百姓们更是不寒而栗,不敢退,不敢喊,站在原地,张着嘴不敢动作。

莫聆风拔出刀,交给身边士兵,目光从丹凤眼中射出去,扫一眼官吏百姓,慢条斯理走回桌边坐下:“粮食为何欠了如此之多,谁来说说?”

所有人噤若寒蝉,一声不响。

尸体被拖出去,程泰山一脚踩在血泊中,看向站在最前方的仓长:“你是仓长,想必清楚缘由,说吧。”

仓长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咽一口唾沫:“是,下官清、清楚......”

他伸手擦去额上汗珠:“帐内官物、薄历记载数量,向来与仓库见在有别,各州送来粮米,账上有加耗、斛面、重催、漏催等数,实际上并非一斛加耗一升之实数,帐尾每每有毫厘之差,再者大军驻扎在此,常有士兵欺盗劫取,今春又转搬百仓,折欠损耗多,如此......如此......”

他想说如此才欠下巨大数目,但看蔓延到自己手掌边的血迹,瞬间改口:“此为其一,其二是今年转搬新仓时,两年期陈粮要籴粜,金知府、李转运使、齐通判合伙收籴,但司农寺奏本繁杂,动辄累月,他三人为免误了时机,未等朝廷批复,提前收籴,因此少了这些。”

程泰山问:“籴收银在哪里?”

仓长低声道:“没有。”

莫聆风敲了敲桌子:“什么?”

仓长一个哆嗦,扯起嗓门:“一向是他们出粜获利后再给籴收银!”

程泰山看向知州与通判,嗤笑道:“原来两位还做无本买卖,高!”

百姓眼中,含了恨意。

游牧卿两手夹三个竹升筒,迈出府衙门槛,放在桌上,莫聆风抓出一把大米,米粒多灰粉、发黄、有虫蛀粒,碎米多,整米少,有的甚至已经泛红。

黄豆、栗亦是如此,黄豆腐坏的最为厉害,只是从粮窖挪动到竹升筒里,就已经不断有蛆虫从里爬出,一直爬到升筒边缘,掉在桌上。

莫聆风将那一升黄豆倾倒在地:“仓长言语不实,粮仓出粜的是两年以上陈粮,为何新粮不见,陈粮在此?”

仓长面如死灰,答道:“是......奏本上报是出粜陈米,实则......是拉走了新粮。”

“恶若豺狼!”黄韫书忍不住睁开眼睛,痛骂一声。

第417章 吵闹

金、齐、仓长等人,就在街口处杖死,刑杖重重打在脊梁上,立刻就有骨头碎裂之声响起,血从犯人口鼻中涌出,滴落在地,逐渐向外蔓延。

无人躲避,因为望州城中,人人身上都已沾满血渍,不在乎再脏一点。

百姓一片死寂,眼神惶然惧怕,然而在眼底深处,还闪着一点兴奋的光——过往秩序在刑杖下土崩瓦解,权势分崩离析,曾经他们不敢直视的人,此时轻而易举折在杖下。

他们压抑已久的痛苦、愤怒、不满在这一刻得到宣泄,身上枷锁因此而松动,甚至想拍手称快。

程泰山立在一旁,看着百姓脸上无法掩饰的躁动,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寒意——许是歪打正着,许是有意为之,莫聆风正在操纵人心。

她淡化了满城死伤带来的冲击,并且将莫家军的胜利,转变成黎庶的胜利。

她让百姓以为她在讨好他们,她需要他们的拥护,她会为此体察民心,访贫问苦,为他们谋利。

百姓上钩了。

他们浑然不知收买民心是上位时的手段,是权利更迭的必然过程,一旦猛虎吞噬病虎,独霸山林,一切又会恢复原状,而且猛虎不加桎梏,数载过后,百姓将再入泥梨。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莫聆风,闭紧了嘴。

行刑时,士兵开始运出粮食,送往后营,太平车轱辘在地上碾出沉重响声,和杖声交织,粮食陈腐气味飘散,和血腥气缠绵。

天色忽然放亮,日光似烂锦,千丈而下,万瓦烁金,重檐销雾,鲜血铺陈于地,日照风吹,竟闪出縠纹,犹如翻浪。

莫聆风眯起眼睛看日出,金项圈在甲胄之内,硌着她的血肉、骨头,风无孔不入,带着湿气——她听闻潭州终年多雨潮湿,这风中水汽,一定带了潭州的雨。

她随手翻阅一本账册,从头到尾,都没见到一个黎姓,心想黎姓少见,好找。

刑杖未完,州官头颅却已低垂,不再发出哀声,他们身上官袍、权势、财富随着鲜血零落在地,不到片刻就断气身死,尸体被士兵拖走,和那些无名无姓之人堆在一起。

街道上响起马蹄声,殷南领着娘子军回来,莫聆风收回游荡的思绪,一边起身准备处置唐百川,一边想:“邬瑾在高平寨可好?”

初七酉时,唐百川在济州被百姓乱石砸成肉泥。

初八子时,济州码头打开,一条船悄然离开,将檄文与谶语送出济州。

三月十一,京都禁宫早朝。

年轻帝王高坐御座,下方一人手持玉板,正义正言辞:“陛下!唐百川急功近利,连失两城,害民累兵,致使天下非议,有负皇恩,死不足惜,国朝有雄兵百万,请陛下调兵遣将,十而围之,扫荡莫逆,再图成功!”

他声震屋瓦,恨不能自请上阵,只是文人之躯,力不从心,方才作罢。

三司使中盐铁案鲍正挺身而出,直言驳斥:“如今贼众四起,军饷动辄十万数,左藏库已空,内藏库今年已经开支过半,围攻莫逆,三司无力支撑!”

枢密院中立刻有人站出来:“莫逆乃国朝心腹大患,岂能放任不管!”

“军饷从何而来?”

“上个月工部造船,支出一百五十万两,三司为何能给付?”

“因为去年便已经议过!”

“那你们三司的意思,是置之不理,任凭莫逆壮大?”

底下吵成一片,皇帝坐在金台上,面目平和,并未动怒,直到鲍正愤而跪倒,言“要动用内藏,便要增赋,请陛下明断”,他神色才微微一动,让鲍正起身。

“百姓赋税苛重,朕登基以来,一直想减免,不可再增。”

老臣吴鸿喆立刻秉笏躬身:“陛下爱民之厚,臣汗颜。”

计相吕仲农暗中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陛下,不如从禁军中选拔以一当十的精兵强将,围剿莫逆,既可解内藏库之围,又能一举拿下莫逆。”

皇帝沉吟半晌,摇头道:“莫逆心思迥异,恐她得知消息,派出奇兵,直捣京都。”

大殿中一时寂静,无人开口——议来议去,似是无解。

片刻后,吴鸿喆亦上前一步:“陛下,若要再起兵,国帑难继,臣愚见,不如敕诏其为异姓王,以宽、济、望州为封地,既可免去两难局面,又可稳住边关。”

皇帝皱眉不答,正沉思之际,忽有御史台一言官出列,疾言厉色:“谶语出,天下乱,莫逆之心,路人皆知,她自封为王之日不远矣,吴枢密使还活什么稀泥!”

吴鸿喆迅速答道:“莫逆女流之辈,纵有牝鸡司晨之心,也难得拥护,并非她想称王便称王。”

就在两人要再次吵起来时,皇帝忽然扬声喝问:“什么谶语?”

百官窸窸窣窣的动静戛然而止,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同僚对视一眼,一时不敢作答。

最后还是吴鸿喆舍出一把老骨头,答道:“臣今日入内早朝时,在路上听闻几个叫花子说——”

他咽下一口唾沫:“太阳落草中。”

能位列在此之人,都是学富五车,稍一细想,便知道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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