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35)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程廷暗暗的想这事不能怪自己——若是州学和图南书院,学子有先生督促,偏偏他在莫府斋学,赵世恒仿佛是忘记了秋闱一般。

他自己又一心数用,隐隐记得数月前邬瑾和他说过此事,结果转头就忘在了脑后。

程知府和程夫人倒是替他上着心,可程知府忙着查其他人的家状,程夫人见他一句话不说,照常念书,便都以为莫府已经将此事办了。

他哭丧着脸:“没、没送,你的什么时候送的?”

“过完正月就送了,八月就要应试,家状还需审查,自然越早送越好。”

“不怕、没事,还来得及,还有三个月,”程廷吓得脸都白了,“我回去就写家状,去州学找三位讲郎作保,再让胖大海给我送出去。”

想到此事尚未完成,程廷便坐不住了,欠身推了一把熟睡中的莫聆风:“走,家去。”

他推了两下,莫聆风纹丝不动:“这是起的比鸡还早?”

话音未落,沉默的仿佛是不存在的殷南忽然看向他们二人:“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她神情凝重肃杀,似乎是来者不善,疾步往声音传来的西北方向掠去。

程廷也扭头看过去,眼中所见的却是越来越高的荒草,将殷南淹没其中,殷南身形又轻又小,也未露出丝毫行迹。

他这才意识到他们跑的太远了——太靠近西北方。

“不会是漏舶商吧,”他有几分心慌地靠近邬瑾,“听说漏舶商专门走这些人烟荒芜的地方。”

他见邬瑾满脸沉静,似乎没有听过漏舶商大名,小声道:“漏舶商就是专门做地下买卖的,听说他们杀人不眨眼,六亲不认,要是遇到咱们,会不会把咱们......”

他抬起手,横在脖颈上,从左拉到右,做了个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表情。

邬瑾心里也正想着是不是漏舶商,见程廷如此,便低声道:“不要怕。”

他扭头看一眼酣睡的莫聆风——漏舶商若是见了莫聆风,恐怕比他们还要害怕。

很快,殷南就疾走回来,弯腰抱起莫聆风,看向邬瑾:“是羌人,走。”

邬瑾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从地上坐起来:“是熟户还是生羌?”

程廷也紧跟着站起来,心知事态不妙——若是熟户,便还无事,熟户也都在宽州耕地,可若是生羌,那便是敌国的一杆枪,尤其还悄悄越过堡寨,即将进入宽州。

“嗯?”殷南并不懂得如何分辨熟户和生羌,在她眼里只有生羌和死羌的区别,略一停顿,“是活的。”

邬瑾先牵了莫聆风和程廷的马过来,听到殷南回答,心中大叹一口气:“快走。”

“姑娘,醒醒。”殷南拍了拍莫聆风,莫聆风眯着眼睛,并不想醒。

程廷七手八脚把剩下两匹马牵了过来,正要翻身上马,不远处草地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且走的很快,不过是片刻功夫,就靠近了他们。

“背着。”殷南把莫聆风贴在邬瑾背上,邬瑾连忙往后伸手,用力托住莫聆风。

而莫聆风半睡半醒,长长“嗯”了一声,埋着脸在邬瑾背上使劲蹭了两下,又拱了拱,伸出胳膊,环住邬瑾脖颈,含糊道:“要走了吗?”

邬瑾立刻道:“没事,睡吧。”

他看不到背后情形,只能感觉莫聆风的脑袋在他背上又拱了两下,然后侧着脸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

眼看着殷南挡在他们身前,他更加的挺拔了身躯,要把莫聆风的面目和身躯全都藏在自己身后。

程廷这位小爷,一直生活在安乐窝里,见此情形,也跟着紧张起来。

挤挤挨挨的靠着邬瑾,他先闻到了莫聆风身上潮烘烘的香气,忍不住道:“邬瑾,我想撒尿。”

“忍一忍。”

时至晌午,热意更胜,就连风都是滚烫的,四处都是金光粼粼,目光所到之处,全都糊着一层金光。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追随着殷南前来,不过眨眼之间,两边人马就碰了面。

果真是羌人。

羌人是异族,面目本就与他们不同,脸窄,眉骨高,眼窝深,一眼就能分辨。

唯一不好分辨的是熟户还是生羌。

第44章 对峙

能追上殷南的,只能是比猎犬还要敏锐的生羌。

这一行生羌四人,因为天热,都戴遮阳斗笠,看不清面目,赤着上身,裤子半旧,赤脚穿麻鞋,凉衫搭在胳膊上。

他们穿着打扮和宽州城中苦力无异,但是皮肤黧黑,更为粗粝,无论怎么洗刷,都是如此——旱风如刀,在他们身上凿出了沟壑,黄沙顺着这些刻痕,侵袭进了他们的身体里。

身材最为高大一人掀动斗笠,露出鹰视狼顾之相,锐利地从邬瑾几人身上划过。

他看邬瑾——书生,长衫下隐隐透出起伏的筋骨,有几分力气,但是不足为虑。

看向莫聆风——黄毛丫头。

看向程廷,倒是多看了两眼——程廷满眼愤怒,整个人都绷直了。

而程廷对他的注视浑然不在意,紧紧夹着双腿,左右腿来回的交换,坐立难安,腹部满涨,几欲炸开。

他心急如焚,不知道这几个羌人到底想干什么,要杀要剐,也不给个痛快。

他要去撒尿!

羌人目光最后看向殷南。

殷南是一身利落的窄袖骑装打扮,看似没有兵刃,实则头上、袖里、腰间、靴中,全都藏着杀人的利刃。

高大男子往殷南的方向走了一步,右手伸入搭着的凉衫下,里面立刻显出短刀的形状。

邬瑾立刻将身边的程廷往后拱了一下。

程廷往后退了一步,连忙又夹住了双腿,嘴巴伸到邬瑾耳边,低声道:“邬瑾,我憋不住了!”

邬瑾将莫聆风牢牢箍在背上,低声回应:“再忍忍。”

羌人对挤成一团的三人不再留意,而是很疑惑地看着殷南,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兴奋。

殷南确实是在兴奋,浑身的血液都因此而躁动起来,眼睛、耳朵变得异常敏感,舌头舔了舔嘴角,像是即将饱餐一顿的饕餮。

她往前走了一步,再往前一步,腰间的软剑已经抽出来一指长,眼睛里冒着亮光,迈出了第三步。

男子却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羌人崇尚自然,他们相信不可思议的神力,也相信自己遇到危险时的直觉,他从殷南身上察觉到两败俱伤的危险。

殷南再进一步,男子又退一步,回到队伍里最小的少年身边,又急又快地说了一串羌族话。

那少年便脱下斗笠,往前走了一步,用流利的汉话道:“各位朋友,我们一家是来归属的,没有恶意,我们马上就离开。”

说罢,他学着文人行礼的样子,拱手揖礼,生疏而滑稽。

在他抬头时,莫聆风睁开眼睛,扫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

殷南失望地退了回去。

少年重新戴上斗笠,也退回到长辈身边,高大男子领着他们离开,往宽州城方向走去。

走出去十来步,少年忽然回首,从手中抛出一块白色石头,大声道:“送你,美丽的小姑娘!”

那石头极有准头,直奔邬瑾而来,殷南骤然伸手,将石头抓在了手中。

少年笑着跟上家人脚步,很快消失不见,莫聆风转动脑袋,懒洋洋伸出手,从殷南手中取过石头看了一眼,随手又抛在了草丛中。

羌人一走,程廷立刻如同火药一般炸出去二三十步,脱裤子撒尿,哗啦啦尿出一条长河后,整个人都松快起来。

他如释重负,走回邬瑾身边:“咱们去哪儿吃?我请客。”

方才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已经随着尿一起撒了出去。

莫聆风使劲一揉眼睛,从邬瑾背上扑腾下来,回答程廷:“去有荔枝冰糖水的地方吃。”

程廷翻身上马:“那去羊百福,新开的正店,有羊肉包子和面条,糖水也有很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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