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84)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副都头,带点吃的回来啊!”

“成!”

他一股脑将邬瑾揽进城中,左右看了一番,择了一家较好的脚店,也不管邬瑾说了什么,直接就将他搡到了凳子上坐下,然后要面要汤,要肉要菜。

不过片刻功夫,油渍麻花一张桌上就摆出来两大碗羊汤面、两个盐羊头、一碟卤猪头肉、一碟糖蒜,还有若干鲊菜。

常龙擦干净筷子,递给邬瑾:“吃、快吃。”

不等邬瑾动筷子,他直接上手将那羊头上的肉撕下来一块塞进口中,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又捏了一块猪头肉吃了:“千万别给我俭省,银子我有,我是武状元,手上有功夫,刚进去就立了功,咱们那一营的指挥就看上了我,让我做了个副都头。”

“这猪头肉卤的好,”他抄起筷子,端起碟子,直接将大半碟子倒进邬瑾碗里,“你别看不起我这粗人,快吃。”

邬瑾在这粗放而直接的热情中吃肉吃面,常龙觉得那猪头肉的滋味是真不错,想再要一碟,扭身一看,就见店中妇人正看邬瑾看的目不转睛。

他“嘿嘿”笑了两声,张开嘴大叫一声“店家”,把那妇人惊的满脸通红,慌慌张张起身:“还要什么?”

“猪头肉,再来一斤。”

妇人掩面而走,去后头切猪头肉,常龙连吃带喝,相当的豪放,间接还要夹杂几句军中荤话,越发衬托的邬瑾沉静斯文,于是那妇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又看了过去。

二人吃完之后,邬瑾忽然问道:“常大哥,莫节度使府上那位姑娘也去了堡寨,你见过吗?”

常龙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何止见过,莫姑娘可出名的很。”

“她是女子,又年幼......”

常龙打断他:“那倒不是,她出名不是因为这个。”

随后他详细向邬瑾述说了莫聆风在军中的情形。

莫聆风在军中的情形,比邬瑾所想还要恶劣。

军中最恨权贵子弟,没有操练过一天,没有上阵杀敌,就能得一个虚衔,再混上个一两年,就有了“护边”的功绩,一出堡寨,立刻就能接连升职。

他们士兵拼了命都挣不来的东西,却只是他人的一块跳板。

而堡寨中诸位军官对她又十分优待,吃住都比之指挥使,也不必她出去操练轮值,只让她在堡寨中玩耍。

于是士兵们的不忿更上一层,而莫聆风还不识相,非要出去扎眼,到了第五日操练时,她便带上自己那个女护卫,也去操练。

没有队伍没有上锋,她站在最边缘,自己扎马步,练拳脚,拉弓射箭,好似非要表现的自己上进一般,让士兵们火冒三丈。

当天晚上,她在自己屋中吹埙,殷南出去洗衣裳,就有小兵寻过去,将她揍了一顿。

莫聆风人小,只有挨揍的份,挨过揍后,也不让女护卫去给她报仇,于是有一就有二,莫聆风的战绩也从单方面挨揍变成了互殴。

常龙的话,像是一块巨石,在邬瑾心中激荡出万丈寒涛。

他了解军中指挥使并非好意让莫聆风养尊处优,而是不许她更进一步,她心明眼亮,自然能看的明白,所以步步为营,艰难向前。

昔日那个想去蜀中开糖铺的小姑娘,已如浮光碎影,消散在了堡寨之中。

他胸中翻起一股滚烫的热意,看向常龙:“常大哥,我想写一封信给她,能请你带去吗?”

常龙一愣,连忙道:“没问题,你放心,我一定送到。”

邬瑾立刻起身,向店家借来记账用的笔墨,又买一张竹纸,铺开在桌上,提笔半晌,方才写道:“你家厨子有一子,甚是蛮横,昨日与大黄狗对咬,满嘴狗毛,我去给李一贴送饼,就见小儿气焰嚣张,还要与大黄狗一较高下,大黄狗扛着一张老脸,嗤之以鼻,并未受伤。

李一贴一贴膏药下去,小儿嚎啕大哭,再不叫唤,大黄狗摇头晃脑,得胜而归。”

这等滑稽小事,写在纸上,不过是盼望着莫聆风在堡寨中能高兴片刻罢了。

末了,他又写道:“我想听埙,邬瑾。”

第105章 消息

邬瑾叠了个方胜,交给常龙,常龙再三保证会送到,两人在脚店分开,邬瑾挑着空担子,健步如飞,回到十石街——从十石街搬去白家桥花费了数年,从白家桥搬回十石街,不过瞬间。

他净手净面,换上窄袖长衫,软纱唐巾,匆匆前往文瀚楼书坊做书拥。

刚去时,掌柜让他写讼状,后来见他擅隶,一手字既严整,又不失灵动,望之舒展,在众多书拥之中,也是数一数二,只写讼状未免可惜,便让他抄写古籍,忙不过来时,也让他为城中大官小吏编撰铨试文书。

抄写古籍和编撰铨试文书,所得的银钱比写讼状要多,所用纸笔皆由书坊供应,邬瑾抄写古籍时,边抄边在心中背诵,所省下的纸笔、书费,加上四两银子的佣银,便可以作为一家四口的生活,卖饼的银子,全都用来还债。

抄了一日书,邬瑾揉动手腕归家,天色已经擦黑,他赶去饼铺,又挑了饼满街去卖,直到饼卖尽了,才回家读书写日录。

日日忙碌,到二月十九观音诞,邬瑾在书坊抄了一整日经书,邬意跑去雄山寺卖了整整一日饼,天黑时肩着饼笼回了家。

从一开始的绝望,到麻木,再到如今的平静,他对着街坊的嗤笑已经不再羞臊不安了。

“哥!”他放下饼笼,疾步打开房门,见邬瑾在桌前用功,便又退回廊下,从邬母手中接过水喝了起来。

邬瑾静静坐在屋中,桌上油灯照亮他的面孔,他在这一点昏黄灯火下,静静看着桌上信纸,忙碌嘈杂的世界沉寂下去,唯有信纸上的一点喜悦在跳动。

“有信可先交给殷北,埙我回来吹给你听,莫聆风。”

这是今早他去马场卖饼,常龙换值时带给他的。

“莫聆风”三个字,就是经书中所说的劫难,无论他如何压制,都会自顾自地跳出来,而且是他不可得的过去心,现在心,未来心。

邬瑾将回信放在一旁,重新铺开纸,提笔写道:“元章二十三年二月十九日,晴。

今日得知春闱试帖诗题目,《辽东海北翦长鲸》,是亡国之君征战辽东时所写:辽东海北翦长鲸,风云万里清,方当销锋散马牛,旋师宴镐京。前歌后舞振军威,饮至解戎衣。

陛下以此为题,便有征战之雄心壮志,但若是单以此思量,此题必败。

长鲸者,并不仅仅是金虏大患,亦有陛下心中之患。

金虏之患,可用明典,非金虏之患,只能暗用,且要用之无迹。

暂未有破题佳句。”

写过后,他将纸上墨迹吹干,对折起来,装入纸封,等明日送去给殷北。

非金虏之患,便是莫千澜,典要暗用,便是陛下已在着手布局,随时会举棋。

区区百万贯,怎么能比得上十洲之财。

他收拾好后,打开门去洗漱,邬意听到动静,连忙起身走到邬瑾跟前,吸溜一下鼻涕,压低了声音:“哥,刘博文死了。”

“怎么回事?”

邬意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今天我在雄山寺,有人来供奉《法华经》,是刘博文的奶娘,我见过,她和一个丫鬟说刘博文可怜,让烟花架子砸死了,还好那一回烟花架子没有砸到你。”

他掩不住脸上的快意:“活该!让他欺负我!”

邬瑾心里“嗡”的一声重响。

“哥,”邬意小心翼翼觑他神色,“怎么了?刘家不会又要讹咱们吧?”

邬瑾让他进屋:“不会,把衣服脱了,我看看肩膀,今天卖了几趟?”

“三趟。”邬意脱了衣裳。

他右边肩上磨破了,还没有好利索,现在左边也磨破了,衣裳一撕下来,立刻疼的他直叫。

贫家辛苦,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知道了。

上一篇:加大火力,一键出殡 下一篇:海压竹枝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