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压竹枝(103)

作者:一把春 阅读记录

池楼上前几步抬手遮住了程琉青,看着他失神的模样解释说道:“我也是方才知道的,正准备去告知你们。屏疑的副使洪逵接到赵择汇的命令审讯傅宴存,期间不知二人怎么了,洪逵挥刀捅了傅宴存一刀。”

程琉青的身子忍不住往后仰了仰,他抬头看着池楼,一瞬间池楼感觉他眼里的血丝好像更多了。

“他…他怎么能动用私刑?”程琉青神色担忧,眼里满是惊慌失措,“那傅宴存他,他怎么样了?伤得重吗?”

被雨水打湿的发贴在程琉青的额上,雨水顺着他的眼睫落下,下雨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冷,凉风吹过他湿透的衣裳让他颤栗不已。

池楼垂眸看着他说道:“赵择汇自然是觉得傅宴存再无翻身的机会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池楼的话并未让程琉青放下心来,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下一个问题,程琉青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池楼,紧张地问道:“傅宴存他怎么样了?伤得重吗?”

程琉青听不见池楼的回答,于是他努力地睁大眼想要看清楚池楼的神情,可是他的双眼被雨蒙住,像是黑色的夜笼罩了他。

他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声线都在发抖,他再一次祈求地问:“傅宴存…他怎么样了?”

简直太卑微了,池楼看着程琉青毫无血色的脸想,这样可不行。

程琉青急切地伸出手去抓池楼,池楼在被他握的一刻被他毫无温度的手冰得皱起了眉头。

“他没事。”说完池楼便抽出了手来,“只是伤在了腰腹,并无大碍。”

程琉青摇了摇头,他还想去抓池楼的手却又怕让他觉得不舒服,只好又把手收了回来,小声又焦急地说道:“腰腹…腰腹很疼的,池指挥,我求你求你让我去见见他吧。”

闻言池楼抬眼扫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说道:“好。”

程琉青没料到池楼会答应得这样爽快,一时间一起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池楼转身往身后走去是程琉青才渐渐回过了神,连忙捡起地上的伞追了上去。

池楼走在前面,说话的声音很低,“洪逵刺伤傅宴存后便有人来回禀我,我让人先将洪逵看管了起来,他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管不了多久,你要抓紧时间。”

“傅宴存的伤口我已经让人给他包扎好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有这个相见的机会你不妨同他说说你们的计划,也好不让他露馅。”

程琉青亦步亦趋地跟在池楼身后,跟着他走进了监卫司的大牢里。正如池楼所说的,洪逵的人被池楼控制住之后,他应当是把牢里的人换成了自己的部下,因此他们二人进来时竟然没有一人阻拦,顺利得出奇。

地牢幽深昏暗,空气也不比外头透彻,浑浊地带着潮湿,还隐隐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甬道点着昏黄的烛火,程琉青看着地面上时有时无的血迹心狂跳不已,他一面努力平复着呼吸,一面死死地掐着虎口的穴位,只敢垂了眼小心翼翼地走着。

池楼在他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程琉青当即住了脚步,他抬头看着池楼,池楼抬了抬手说道:“再往前就到了,我便不去了。”说罢顿了顿,“抓紧时间,半个时辰后有人来叫你。”

程琉青抓紧了伞柄,感激地看着池楼,点头说道:“多谢,我会抓紧的。”说完也没再理会池楼快速向前走去。

走过一截昏暗后程琉青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傅宴存,他穿着破旧的囚服躺在床上,衣服上渗出了血迹,红得刺目,让程琉青的眼蓦然干涩了。

程琉青看着他突然有些害怕靠近,他将手里的伞越抓越紧,看着伞面上的水珠滚落在地上,瞬间被厚重的尘土吞噬。

他伸出手隔着漫长的距离抚了抚傅宴存消瘦的脸,像是触碰到了他新长的粗糙的胡茬,刺手一猛地收回了手。

推开牢门时程琉青故意发出了声响,他想让傅宴存快些注意到他,这样他就不用开口叫他的名字了,他想自己已经许久没在他面前说过话了。

可是傅宴存并没有理会他,他闭着双眼,眉头皱的很紧,呼吸也微弱得快要听不见。

程琉青将伞靠着墙放下,他将湿漉漉的手在身上擦干了才慢慢走近了傅宴存,伸手轻轻地碰到他的脸颊,摸到了他青色的胡茬。

“傅宴存…”

他的确许久没叫了,开口时有些难以启齿,生涩地连声线都在发抖。

床上的人眼睫抖了抖,可没有睁眼,只是呼吸加重了许多,像是在沉溺于梦中久久无法苏醒。

程琉青看着他的模样觉得有些委屈,垂眸沉默片刻却又轻声叫了他的名字,“傅宴存。”

这一句也被浓厚的黑色所淹没。

手背突然覆上一股热意,在这一瞬间程琉青觉得像是溺水的人被救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快要失控的情绪。

“琉青?你怎么来了。”

良久后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琉青还没说话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傅宴存费力地坐了起来,动作间露出了腰间的纱布,伤口渗出了丝丝的血迹,染红了纱布。

程琉青连忙伸手去捂他的伤口,一碰到手上就沾了黏腻的血迹,他低头看着即便在黑夜中也格外刺眼的血迹,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眶的热泪。

耳边尽是傅宴存沉重的呼吸,程琉青只觉得他像是故意的一样,把自己弄成这样伤痕累累的样子,好让自己心软原谅他做的事情。

“哭什么…”傅宴存抬起手小心地擦过程琉青的泪,叹息一样,“没事的。”

直到这里程琉青才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傅宴存的脸颊瘦的有些凹陷了,他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显得有些颓废,嘴唇干涸地裂了好几道口子,结了深红色痂。

程琉青用力地掐了掐手掌,动作迟缓地抬手碰了碰他的嘴唇,小声地问:“痛吗?”

傅宴存看着他的眼神格外的虔诚,垂眸像轻轻地吻了下他的手指,摇了摇头宽慰他说:“不痛,结痂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程琉青看着他眼里渗出埋怨的泪。

虽然又好多的话想说,可此刻却又觉得有些话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只有紧握的手才是最紧要的存在。

终于,傅宴存伸手擦去程琉青下颌的泪,问道:“你怎么来了,是谁放你进来的。”

其实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傅宴存心里也有了答案,可在听见池楼的名字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

程琉青问他,“怎么了?”

傅宴存看着他摇了摇头,还是决定不告诉他太多。

程琉青见状也没再追问,低头看了看他的手,看他的手平白多了许多的伤口,于是牵起他的手借着烛火仔细地看。

傅宴存看着他的动作嘴角不自觉上扬,“下了牢狱,这些自然是要走一遭的。”

闻言程琉青顿住了动作,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傅宴存,马上…马上就能出去了。”

可哪里想得到傅宴存瞬间皱了眉,嘴角的笑意僵住,他看着程琉青,迟疑地问道:“为何?琉青…怎么回事?”

程琉青吸了吸鼻子,宝贝地将怀中的地契拿了出来,递到傅宴存面前,说道:“图庐山的地契,我找到了。”

他将手里的地契小心翼翼地摊开,递到傅宴存面前,“有了这个,赵和宜说的话就不攻自破了,赵择汇没了他的证词自然也奈何不了你。”

程琉青说完鼻头忍不住有些发酸,他眨了眨眼,看着傅宴存小声地说道:“傅玥很担心你,我也是……”

看着再度垂下去的头傅宴存叹了口气,他伸手捧起他的脸,四目相对时他说:“那若是找不到地契你要怎么做?”

程琉青沉默不语地看着他,良久后才开口说道:“如果找不到地契我就不救你了,反正…你也跟我诀别了。”

他的声音湿湿的,傅宴存看着他被泪水沾湿的眼睫,摇头说道:“不会的,你会自己出来作证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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