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压竹枝(130)

作者:一把春 阅读记录

傅宴存转身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后背便被人用力地拍了拍,回过头去才见到了熟人,户部侍郎徐汀。

原先他在监卫司当差时,便常与户部的人来往,最熟悉的就是徐汀。

“傅兄!怎么回了京城了?”徐汀笑得放肆,用力地兑了傅宴存一拳,“怎的也不同我只会一声?”

傅宴存见他也觉得难得,拍着他的肩头笑道:“也就是前几日的工夫,怎么你今日竟也会来?”

从前徐汀只一心扑在公务上,从来也不参加这些宴会,因此今日傅宴存见了他才觉得奇怪。

“母亲有令不得不从,你…你怎么来了?”徐汀一向心直口快,心里有困惑便也不搞什么弯弯绕绕,“你不是辞官了吗?怎么还给你下了帖子?”

傅宴存颔首道:“是辞官了,国公府自然也没同我帖子,只是眼下是为陛下做事,这是我这是强要来的。”

“原是如此,既然…既然这样,你就跟着我一起去。”徐汀一把拉傅宴存就往廷春台走去,也不顾他的挣扎,“走走走,据说那鄢朝的九皇子也在,你也去见识见识。”说罢便扯着傅宴存往廷春台去。

傅宴存拗不过他,只被他拽着走,一路上好说歹说都没用。

二人拉拉扯扯地走上了廷春台,高台上风吹得越发大,远远便瞧见了黑压压的一群身影。

徐汀说的是实话,他与这些人确实不相熟,他环视其间也未见几个熟人。忽然瞧见远处的亭台边站着一个削瘦欣长的身影,低声对着傅宴存说道:“瞧见了没,那个…就是那个,那就是鄢朝的九皇子。”

傅宴存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玉回似是倚在栏杆上,碧玉石衣衫与远处的青山一样悠远,他似乎看起来比上次还要瘦,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得张狂,也吹得莹白玉冠束不住的几丝碎发飞舞,垂下来与眼睫纠缠。

他远远地站在那里,神色淡然地看着殿内的众人,疏离的眼神在他们中间游走却也从不驻足,直到对上了傅宴存的目光。

诚然,两个说起来素未相识的人即使看过一眼又能如何呢?不过略一点头也就算了。

傅宴存状似镇定地看向玉回,玉回的眼神亦是平静如旧,再是淡然不过了。可他们明明前几日还见过,彼此都知道这样陌生的眼神是早就练习好的。

玉回转过头去,伸手将被吹乱的发拢到耳后,露出了手上戴的玉镯,这是临走时容妃送的,说是玉质极好。今早被阿连翻了出来,他见了也觉得喜欢便戴上了。

其实玉镯的颜色并不相近,碧绿的颜色,周身剔透,一点也不像。

可此刻傅宴存并做不到细致地端详,顷刻脑海便觉得一片混沌,激动异常的情绪猛烈地冲击着他。

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至少在傅宴存前二十多年的时光里从未有它的影子,直到今日傅宴存才发觉它埋藏得这样深,是这样的扭曲和自私。

或许他只是想要这一瞬能是程琉青。

实则前几日傅宴存已千万叮嘱自己玉回并不是程琉青,其实他也想若无其事地面对他,可如今真见了一眼,脑海中便再也想不起那些繁琐而沉重的话语。

想不起对自己反复的告诫,也听不清徐汀急促的话语,他只是看着那张从前熟悉而数度回想的面容,便只想走到他身边去。

傅宴存的步子迈得又快又急,他只盯着玉回挪不开眼,周遭的人群于他只乱做了一团光影,不安地耸动着,越是模糊便越让玉回更清晰。

玉回看着逐步朝自己走来的傅宴存,心底升一股难言的畏惧,他不动声色只后退了一步,背后便抵在了微凉的圆柱上,微微侧目才发现高台之上已是退无可退。

第102章

玉回离他不过五步的距离,傅宴存能嗅到风吹来的他身上淡淡的熏香气味。

他像程琉青吗?傅宴存不敢回答。

玉回依旧倚在栏杆上,不咸不淡地看了傅宴存一眼,抬手理了理微乱的发便作势要离开。

傅宴存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的指尖轻微地抖动着,“九皇子殿下,我有话同你说。”这句话说得这样顺畅,其实傅宴存自己也没想到。

他的话落进玉回地耳中,让玉回不由得更贴近了背后的圆柱,别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神。

“我并不认识你,你有什么话对我说。”玉回的声音冷冰冰的,说完便挥开傅宴存拦着手,冷言道,“你几次三番纠缠我是为如何?”

玉回说话时眉间隐有厉色,他双眉蹙起,眼神锋利得似是要剜下傅宴存的肉。

是为了什么呢?听见这话于是傅宴存又仔细看玉回,尽管他心里再一次告诫自己这并不是程琉青,可总有一丝情绪将他拉向玉回,总有声音在怀疑眼前都是伪装,让他去找到程琉青的所在。

廷春台上的风一阵一阵地吹,身旁的人忍不住打了喷嚏,终是让傅宴存从沉湎中脱离出来。

从前岱镇傍晚的风也是这样大,吹得绯红的云霞游动,吹得程琉青的衣袖飘飞,使得黄昏下的人都不舍。

可惜京城的风从不是这样柔情蜜意的,它挟着暴风雨前的宁静,以凛冽的姿势席卷而来。

半晌傅宴存嘴角勾动,无意识笑了笑,他知道这样的猜想实在可笑。

他怎么没怀疑过眼前这人就是程琉青,可这是鄢朝的皇子,与程琉青是半分关系也没有,难道他仅凭着一张过分相似的面容就能别人当做是程琉青吗?未免太肆意了,若真是,程琉青又为何要如此。

于是他一言不发地放下了手,再一次看着玉回从眼前离开,看着他的衣袍上暗线绣就的花纹是那样的精致,暗自想,这样的衣服很衬他的身份。

玉回片刻犹豫也没有,快步离开傅宴存身边后略疾走了几步才停下来。

他用余光打量过周遭人的目光,心底有一阵慌乱,不过须臾便他压制下去,又恢复冷静的模样。他缓步走到齐鸣则身边,带着歉意道:“齐公子,我忽感不适,今日怕是不能再同诸位作乐了。”

齐鸣则先有些失落地看着他,但他是知道的前几日这位九皇子受了伤,想来身子怕也没这么快痊愈,一时倒也理解了。

“无妨无妨,九皇子殿下既然身子不适便快些回去歇着吧,想必也是今日风大才会如此,宴会事小,误了殿下贵体安康才是大。”齐鸣则引着玉回往外走,一路上替玉回答了周围的问候声。

眼见着齐鸣则是要送自己下去的模样,玉回开口婉拒道:“就不劳烦齐公子了,我自己下去便可,方才派随从去找四公主了,想来如今正在下面侯着呢。”

“噢…我…我还是送您下去吧,这廷春台风大…我怕……”齐鸣则挠了挠头,似有些不知所措。

玉回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却也实在不想让他跟着下去,连忙宽慰道:“实在是不必了,我自会向国公夫人致歉,现下这廷春台还有这样多的人,若齐公子你这位主家走了还是多有不便,还是请留步吧。”

齐鸣则见他再三推辞便也不好再强求,喏喏连声,站在原地注视着玉回离开,等玉回身影都远了他才猛地拍了拍脑袋,“伞!眼瞧着快下雨了,怎么也忘了让他拿把伞走……”

他话音落下就有一人拿过伞走了出去,齐鸣则垫脚看了看,只觉得背影熟悉,转头就看见徐汀也同他一样伸长了脖子看着,便问道:“徐大人,可认识那是何人?”

徐汀说道:“那是从前监卫司挥庸指挥使,傅宴存。”

“噢…是他呀……他竟也来了。”

其实玉回的脚踝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他不得不扶着墙慢慢地往下走,手抓着冰冷的墙体,冷不丁地一滴雨水砸在了手背上。

他一怔,抬起头来看着天,就见雨丝针似得落了下来,打湿了他的眼睫和衣袍,这雨眼看着来势汹汹,他不得不抬手遮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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