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压竹枝(142)

作者:一把春 阅读记录

眼下只要除了池楼,应是再不有人会对他有什么威胁了,他也不再需要自己寸步不离的保护了,自己也不必再三打扰他了。

所以这个春日过后,他回到鄢朝,自己也的确应该离开京城了。

这样豁然开朗的局面让傅宴存突然笑起来,尽管他心底依旧苦涩,却依旧故作轻松地看说道:“我知道你举步维艰,往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过往。”

听起来像是放手的意思,可玉回知道傅宴存的固执从不会这样轻易的善罢甘休。

玉回一步一步走近他,抬起头,今夜第一次认真地看向傅宴存的双眼,神色淡然,“我说这些只是要你明白,往后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不必再为我做任何事情。”

扪心自问,玉回是真的不愿意再与傅宴存有多接触了,便是有再多的复杂的混乱难解的心绪,他都要一并压下。

四目相对时,傅宴存看见他眼底似还闪动最后一丝称得上柔和的神色,他在期盼着自己能答应他与他再没有瓜葛。

傅宴存挤出一个格外勉强的笑容,“我实在不能答应你,我欠你许多并不能就这样算了,这样对你不公平。”

玉回默然看着他,并未因为他的话有丝毫波澜,平静地眨了眨眼,低声道:“傅宴存你从没变,你永远不听我说的话,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的声音落寞,细听还有些许的嘲讽,像是对自己。

傅宴存听得心疼酸涩,为了不让他再对自己失望,本该一口应下的,可算来算去他心底却犹放不下,他不可能再丢下程琉青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他深知自己这样一意孤行,程琉青是决计不会再回头了,可这次他只求他能平安,其他的再也不敢想了。

玉回别开眼睛,最后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傅宴存站在离他不远的距离,看他低下的头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像是从前,那个时候程琉青安静少语,会抚慰他的情绪,会陪他说往事和将来,只是如今什么都变了。

不过他比谁都清楚,错的不是程琉青,全是他。

傅宴存伸出手想不顾一切地抱他,可抬起的手停在空中许久,最后伸手小心翼翼地将他肩上的披风裹紧。

他手下动作未停,说话的语气格外的温柔,“京城的雨还会再下,天气一时不会回暖,你多穿些衣裳,不要着凉了。”

长发遮住了玉回的脸,他的视线越过傅宴存的双手,他实在不明白人为何都要做明知不可为的事情,如同他此刻,依旧忍不住为这一切为傅宴存心痛。

傅宴存收回手,指尖划过玉回的发丝却也没了停顿,打开门后脚步不停。

门打开的一瞬间玉回听见外面的雨声,京城的雨依旧没变,雨水从天上倾倒下来,以滂沱之势,用力地冲刷掉一切痕迹。

关门时从门缝中溜进来一丝凉风,玉回被吹了个正着,他攥紧了披风在黑暗中默默地站着,他似是看见了傅宴存朦朦胧胧的背影。

往里屋走去时没留神踩到了地上的碎瓷片差点崴了脚,玉回坐在床上揉着小腿,脑海中想了好多事情,最后还是被子一拉和衣而眠。

或许是才见过面的原因,这晚他久违地梦到了傅宴存。

在岱镇他的茶楼里,大堂内人声鼎沸,谈笑声不绝于耳,他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手随意地拨弄着算盘。

“琉青,咱们种在后院的桂花开了。”

他闻声望去,傅宴存从后院走出来,穿着一身寻常的墨色衣衫,手里拿了一截桂花枝,淡黄的花瓣星星点点地开着。

傅宴存走到他身边,玩笑地用桂花枝扫过他的鼻尖,笑道:“你闻闻看香不香。”

那一缕的清香让他唇角弯起,笑意盈盈地看着傅宴存,刚想回答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雷声。

他猛地被惊醒,坐起身来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是黑黢黢的毫无生机的一切。

哪有什么桂花,京城还下着雨呢。

第111章

京城最后一场暴雨过后是一连几天的晴朗,也因着那几场雨城外的草尽数长了出来,被冬雪肆虐过后的树木也重新焕发了生机,绿草茵茵,枝繁叶茂,是一处生意盎然的景象。

城外春色动人,陛下也想一享春光,便大手一挥让礼部筹办春猎,王公贵族和百官家眷都得以前去,连鄢朝来的几位皇子也同去。

听到这个消息时陆子禾正和聂舒在一起抄家,抄工部司侍郎王恪德的家。

举办春猎,达官显贵们自然是乐得自在,既能结交同僚还能纵情享乐,实在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德明县的百姓倒是苦不堪言。

前些日子的暴雨使得城外的凌河水位暴涨,水势凶猛,冲垮了德明县外的凌河桥,当时桥上还有四五人。

德明县离京城不过是二三十里的距离,只是中间隔着凌河,从前往来并不方便,不少商户农户想到京城来都是靠着几艘小船,往年时长会有落水溺亡的事情发生,次数多了朝廷便想着这凌河上修筑桥梁。

虽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修桥这事是前几年就定下了,但工部和户部不知在磨蹭什么,一直捱到去年才动工,敲定了工期又正好撞上陛下下旨要修建和王府。

和王府关系两国联姻,工部官员不敢不用心,重心一偏自然也就疏忽了凌河桥的建筑,可这一疏忽便白白断送了几条人命。

凌河桥修的马马虎虎,暴雨一冲就垮了。偏偏当时桥上还有几个从德明县往京城去的卖货郎和农户人,桥一垮人也就跟着没了。

陆子禾领命带人去查,看着凌河边残留的沙石朽木,当即就知道凌河桥修的偷工减料,用的都是根本不达标的材料,这才会出了酿成惨剧。再一往下查便查出一溜儿的贪官污吏,德明县县令,监工,工部官员一个都跑不掉。

这本来是件大事,这些贪官就算不是午时斩首,悬首级于菜市口,最低也得当街游行以儆效尤。可偏偏又撞上有鄢朝使者来,和王府牌匾一事已经够丢人了,若再出了这档子事,怕是陛下和定朝的脸面都没处搁了。所以此事就算已经伤及了几条人命却也只得一压再压,那些贪官最后也只是下狱收监草草了事。

这本来也不关王恪德多大的事,他一没贪公款二没偷工减料,治一个玩忽职守治下不严也就罢了。可陛下虽然顾着面子不敢发作,心里的火却憋不住,连着和王府牌匾的事情一起算在了王恪德头上,当即下令抄家下狱,下月问斩,家眷流放。

陆子禾自然知道王恪德受得处罚太重,可他也不敢进言,倒不是他不敢,只是有池楼在他现在连见陛下一面都难。

看着王恪德府上哭天喊地的家眷们他心里也有些同情,一时倒宽宥了许多时间,不紧不慢地忙着,以至于对他来说抄家这等子熟悉的事情竟忙到了晚上。

想着许久没见到傅宴存了,忙完后他和聂舒又提着上好烧酒和烤鸡来到了福顺巷。

彼时傅宴存正和傅玥商量着和离的事情,见他们来了便没再继续说下去,摆了桌子来庭院外一起吃着东西闲聊。

“唉…德明县都那样了,陛下还有心思春猎呢……”

陆子禾仰头喝下一口酒,辣得他嘶了一声,连又啃了一口鸡肉。

聂舒闻言用手肘撞了撞他,“你说话小心点。”说着眼神又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傅宴存看着聂舒的反应便道:“芮英被我送去了另外的地方住着了。”

芮英是池楼内应的事情傅宴存知道后也第一时间告诉了陆子禾等人,为的就是他们以后要小心说话,不过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不安全,便直接将人送去了城西的一处小院子里面,找了一个小丫鬟看着她。

陆子禾的动作停下,忙忙咽下嘴里的肉,问道:“指挥你不怕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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