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压竹枝(17)

作者:一把春 阅读记录

“跑这么急做什么?”

她不识得这人,只是见问话的人穿着朔卫的服制月喜瞬间放下心,连忙回话,“大人,程公子如今昏迷了得赶紧叫大夫来,不然就会有性命之忧了。”

月喜着急说话也含糊,只是那人听完也没问缘由,点了点头说道:“你且回去看顾着他,我去找大夫来。”说完便飞快地朝府门跑去。

那人脚程快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月喜愣愣地看了片刻,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想起那人叮嘱的话又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往回跑去。

好在月喜的担心还是没有成真,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她刚打好水那人就带着韦大夫来了小院。

领着大夫进了屋,月喜趁着韦大夫看病的间隙打量着那个朔卫,如今在屋内她倒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韦大夫把了脉只摇了摇头,叹道:“公子的病本不是顽疾,只是一直照顾得不仔细,发作的次数还愈加频繁,若还如此下去怕是再难以根治。”

月喜擦了擦鼻尖冒的汗珠,听了话连忙说道:“大夫叮嘱的是,往后我们会更加注意着的,只是如今公子要何时才能醒来呢?”

“无妨无妨,只再过须臾即可醒来。”韦大夫说完便收了脉枕,随后在桌上写着什么。

收了笔,韦大夫将药方递给月喜说道:“他如今的身子用不得猛药,只得慢慢滋补,这个方子比从前的更为温和,且拿去抓药吧。”

月喜还没仔细看清就被那人抢了去,月喜蹙着眉头看着他,轻声问道:“不知大人是何人?”

那人眉峰一挑,说道:“我是挥庸的副使林贡,你不识得?”

挥庸的副使,月喜一怔摇了摇头,却也说道:“原来是副使大人。”

林贡点了点头,指着程琉青说:“你看着他,我跟大夫出去抓药来。”

月喜捣头如蒜,目送着二人离开后眼神又落在那个褐色的包袱上。

“公子你为什么想走呢?”月喜自言自语道,她实在想不通为何程琉青要走,明明指挥使对他那样好,为什么呢?

可月喜想了半晌也没想出答案,倒是又回想起傅宴存躺在床上的模样。

指挥使如今重视程公子,为程公子受了那么重的伤,可若醒来看见公子走了会伤心动怒以致旧伤复发吗?月喜想一定会的。

蹑手蹑脚地走到包袱前,月喜颤抖着手打开了包袱的结,里面只放着两套衣物还有一些零散的桂花。

月喜咬着唇看了程琉青一眼,她知道她不该这么做,可为了指挥使程公子一定不能走。

心跳声如擂鼓,月喜拿出程琉青的衣服将它放回了原位,把那褐色的包袱藏回了自己的房里。

做完这一切月喜陡然落了泪,她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哽咽地说:“公子…公子…月喜对不起您…”

程琉青醒来时就见着了这样一副景象,向来无忧快活的月喜脸上挂满了泪,喜气洋洋的脸蛋皱成了一团,眉头像打不开的结。

没来得及说话程琉青便看见了地上的桂花,再看了一眼抽泣的月喜他便懂了。定是他在收拾包袱时胸痹发作晕倒了,被人发现后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包袱,于是将他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而月喜呢,月喜是知道他想要走的,可她只是一个小丫鬟根本拦不下那群人,看月喜哭得伤心说不定也受了骂。

程琉青自觉很对不住月喜,自己想走却平白拖累了她,于是轻声劝慰道:“月喜,别哭了。”

月喜听见声音浑身一震,埋着头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程琉青,眼里不似惊喜倒像是心虚。

“公子,您…您醒了,可还有不适吗?”月喜的声音发着虚,程琉青听着有点不真切。

“我已经无事了。”

程琉青刚想撑着手臂坐起来,只是一起身腰腹的痛楚便清晰地传来,被碾压的感觉再度传来,程琉青瞬间软了手臂瘫倒在床上。

实在狼狈,程琉青干脆闭了眼不再看,声音急促,“月喜,我记得有治淤青的药,可否拿来给我?”

二人都心事重重不愿面对对方,月喜一听便忙不迭应了往屋外去了。

待到月喜走后程琉青沉默了片刻,突然抬手狠狠地砸向了床,力气大得床板发出震动,程琉青喘着粗气用力地发泄,牙关是止不住的颤抖,直到双手发麻了才堪堪停下来。

月喜拿着药膏进来时程琉青仍旧闭着眼睛不言语,月喜心慌不敢面对程琉青,小声说道:“公子,药拿来了。只是奴婢手头煎着药实在分不开手替公子擦药。”

程琉青咽了咽口水,渐渐睁开了眼,一开口声音嘶哑不已,“好,你放着吧,我自己来。”

“是。”说了话月喜放下药膏就快步走了出去。

程琉青躺在床上静默了许久才动手拿了药膏,解了衣服敞开来,程琉青看不见全貌只得摸索着擦药,有时手下没轻重,不留神摁到了伤处疼得冷汗直冒。

抽气声在屋内回荡,程琉青只擦了药就累得满头大汗,不过片刻程琉青便觉得累极了,将药膏放好便蜷缩着睡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他梦到了母亲。

那时母亲带着他住到了庄子上,父亲也愤恨于自己的偷窃行径从而迁怒于母亲,一直到他们去了一年后才来看去了第一次。

那次母亲早早便沏好了茶,抱着琵琶调试了半晌,一见到父亲便笑着抚唱于他听,临到头了突然落下泪来,眼里满是不舍与眷恋,他第一次看懂那是对父亲的隐而不得的爱意。

或许是因为那次母亲卑微的情意让父亲有所触动,自那晚后每隔几月父亲都会来庄子上歇息,只是却从未提起要接他们回府的事情。

可父亲是来了,但他们的日子也并未好起来,大夫人因此更加苛待于他们,例银时有时无也从不会送物件来庄子,更别说让程琉青入学堂。好在庄子上的仆人都是心善的,母亲做了茶饼去托他们拿出去售卖换钱,他们也总是乐意帮忙。

母亲闲暇时总会弹琵琶,只那一首反复的弹,他始终记得是《钗头凤.世情薄》,直到琵琶弦断了弹不出像样的曲调方才作罢。

他也问过为何不将茶饼的钱拿去修好琵琶,母亲说弦断易接,情消难补。

母亲死后他带着母亲攒下的钱和那把不成调的琵琶离开了庄子,没向任何人辞别悄悄地离开了邑城。

他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景色,终是被岱镇的烟雨困住,拿着所有的积蓄开了家还茶楼,打算在此度过余生。

只是傅宴存的出现扰乱了他的安稳余生,他被那一蓑烟雨锁在岱镇,如今又被这滂沱大雨关在京城。

第15章

府内一时间病了两个人,管家纵使想趁此机会纵横却也忙得脚不沾地。

期间池楼来过一次,说是受了掌司的嘱托来探望傅宴存,顺道也去看了看程琉青,只是当时两边都不好,便也没久留。

众人又头昏脑涨地忙碌了三四日,终于程琉青能下床了,傅宴存也渐渐能活动了。

自觉能睡好觉了,一时两个院子的人都高兴不少。

不过书叶却一脸的烦躁,面容不善地看着拽着自己的月喜,声调有些高,“月喜你做什么?大人还等着伺候呢!”

月喜被说得缩缩脖子,见书叶挣扎得厉害便松了手,沉默了半晌才眼巴巴地看着书叶问道:“书叶姐姐,程公子来府上那天你是跟着大人伺候的吗?”

书叶闻言白了她一眼,抽回手说道:“这话好笑,我哪日不跟着大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月喜扭扭捏捏地看了书叶一眼,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程公子想着大人醒了便想去看看大人,只是二人之前有了龃龉如今他也拉不下脸来,就想借着寻东西的由头去看看。”

书叶一怔,心道这程公子好大的排场,害得大人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在这里拿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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