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怜卿记(16)

作者:催墨浓 阅读记录

想顺宁从前多明媚的性子,最后落得那般偏执沉郁。为了博得安平王的疼惜,竟将年幼的未央溺没在冬日池水里。倘不是颜卿当日救治及时,未央又是福泽深厚,这孩子如今早就给毁了。

侍从呈上一对龙凤金镯,裴出岫面色一变,当即便沉声道,“王爷,这礼物太过贵重,出岫……”

歧王却是亲手取了那凤镯,神色颇郑重地替男人戴在腕间,“本王膝下无子女,幸与出岫投缘。她性子颇沉闷克制,凡事你多体谅。”

林知秋浑身颤颤,似极惊骇,歧王殿下哪里如出岫小姐说的那般严历。倘若是训诫也便罢了,这样的盛情他怎受得起。

仿若是偷得旁人的恩宠。

他心中酸涩,眼眶愈红,当着歧王却只得咬唇点头。

裴出岫默不作声地跪下,对着歧王叩首行礼谢恩。

歧王目光落到她左臂,温声问道,“你臂上这伤如何了?”

“一点小伤,王爷勿需记挂。”她自己便是大夫,不过是叫刀刮了道口子,自是不妨事的。

“妻主受了伤……”

男人面色倏白,嘴唇轻颤,难道是昨日同二皇女的人动手时伤着了,他竟疏忽至此,还累得她三番两次抱他行路。

裴出岫知他心思细腻,难免又要怪罪自己,连忙苦笑着宽慰他道,“不妨事的,王爷若不提,出岫都记不得了。”

“今日入宫。”歧王眉心微拧,话音一顿,“太皇君那边若是问起……”

裴出岫神色谨敛,“出岫省得分寸,不会提起中宫叫太皇君忧神。”

“中宫如今在朝中甚有声望,本王久不闻朝政亦有所知。”歧王搀起她,眸色深深,“京城局势复杂,小心避忌些总是不会错的。”

她沉静颔首,“出岫谢王爷提点。”

歧王终于展颜,目光落到她身上宫装,眼神中难得露出几分欣悦,“成亲之后,更知事稳重了。”

裴出岫难得窘迫,轻抑唇角掩饰,就听歧王又接着提议,“你夫郎身子未愈,莫若就在王府住下,有仆从侍候可以安心调养。”

林知秋愕然地抬头,浑身骤紧。一时静默,裴出岫似在认真忖度,姑母本是是一片好意,林公子眼疾未愈,确然在王府更便于侍候。

“知秋、知秋谢王爷好意。”男人不自觉地朝她依近过来,声音迟疑轻微,“知秋愿与妻主一道,妻主在何处、奴便在何处……”

沐春堂在城北偏院处,她舍不下医馆也不愿长久叨扰姑母,神色间颇有为难。

王府管事进来禀告,“王爷,马车已备好了。”

歧王点头起身,侍从上前替她拢了大氅。

裴出岫同那管事低声嘱咐,“劳烦遣顶软轿送我夫郎回房。”

男人眼睫又颤,忽觉得手背一瞬温热,她轻握了他的手又很快松开,“待为妻回府,再来接你。”

心头不由自主地一悸,林知秋讷讷地仰头,半晌后,轻咬住嘴唇,“奴候着妻主。”

~

深秋寒凉,可王府马车内却宽敞暖和。

马车行得很稳,歧王正闭目小憩。

“昨天夜里嘉南关传来捷报,圣上龙心甚悦,颜大人不日该回朝了。”

裴出岫闻言蓦然瞪大眼眸,“姑母此言当真?”

“这场仗拖得太久,若是安平王在世,嘉南关又岂会战乱不休,耽搁这样多时日。”

歧王睁开眼眸,眸光端凝,“强将下,无弱兵,安平王之后唯有颜大人能得军心。”

安平军是戍关的中坚力量,师傅在安平军中有功名有声望。裴出岫忽的心中一寒,攥紧掌心,“师傅闲散心志,陛下何必……”

她望见姑母脸色,陡然噤声。急则失智,但圣意不可妄度。

领会了姑母的良苦用心,裴出岫无声地投去感激的目光。

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

师傅倘回朝,路上还须得月余,可从长计议。

~

马车行至宫门口,西侧宫门近颐德殿,出入最捷。

太皇君身边奴公早已等候多时,见到裴出岫与歧王殿下共车而来亦未多言。

“方服侍圣君用过汤药,近日精神似好些了,每日晌午也肯到外头走动。今晨凤后过来问安,这会儿还在殿内同圣君叙话呢。”

歧王披着氅走在前头,裴出岫与奴公许氏并肩而行,可许氏却将身子躬得更低。

他是服侍太皇君多年的宫人,眼看着她父君顺宁帝卿在宫里长成出嫁的。

也是在这宫里为数不多知晓她乃顺宁嫡女身份之人。

过了莲池旁的九曲栈桥,便到了颐德殿正殿门口。许公先行进去通传,不多时两位宫侍前来将她二人引入殿内。

颐德殿内点着檀香,香气袅袅,令人心神宁静。

凤后颇沉静地立在太皇君卧榻不远处,身旁并无宫人服侍。

见歧王过来,他微伏身子请礼,目光落到她身后女子面容,不由得一怔。

歧王朝凤后和颜颔首,而后径直走到太皇君榻前,温声开口道,“父皇君,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裴出岫见到凤后,自当恭谨地行叩拜之礼。从前在颐德殿也曾给凤后拜礼,只今日他瞧她的眼神分外幽邃。

她低敛眉眼掩住眸底心绪,行过礼后依旧如往常那般恭顺地来到太皇君榻前跪拜请脉。

太皇君果真看着气色尚佳,久病之下从前英气的眉眼显得和善疏淡。歧王曾言,比起她父君母王,她的容貌神态更肖太皇君年轻时候。面庞轮廓柔润,五官清隽俊朗,可即便是在人群中静默垂立,亦能叫人一眼便注意到她浑然天成的风仪。

金丝脉枕之上,绢帛覆腕,裴出岫稳下心绪,凝神诊脉。

太皇君温热掌心抚过她面颊,目光柔和含笑。

凤后见状亦微扬嘴角,语气颇微妙地打趣,“到底是裴大夫得圣君的心,便是煊儿平日里来请安也不见圣君这样高兴呢。”

裴出岫收回手,有宫侍上前替太皇君掖好衣袖。她站起身,面容平静眸色淡淡,“凤后抬举民女了。”

太皇君还未开口,凤后又接着道,“听闻昨夜裴大夫成亲,喜宴摆在歧王府里好生热闹。”

裴出岫抿了抿唇,歧王忽而轻笑一声道,“本王府上许久不曾有喜事了,出岫早就到了该娶夫郎的年纪,难得这回她自己有心,新郎君看着也是个懂事知礼的。”

太皇君拢着捧炉,闻声不由看她一眼,神色和蔼亲近,“下回带进宫来,哀家仔细瞧瞧。”

裴出岫颔首应是,太皇君出声唤许公过来。

“去将哀家那支赤金红玉如意簪取来。”

凤后与歧王眼神微动,裴出岫更是倏然变了脸色,“圣君这……民女不敢。”

“是赏予你夫郎的。”太皇君微微抬手,她忙挨近过去,他轻轻拍了她的手背,“如此哀家便能宽心了。”

兴许是想到顺宁,太皇君似神色怔忪,不多时便唤她们跪安了。

裴出岫捧着手中沉甸甸的匣子,一时眸色深重心潮起伏。

第15章 恩赦

离开颐德殿时,她垂首恭送凤辇远去。许公跟了出来,她轻声嘱咐他可将太皇君服的药汤中去掉几味烈性药。

歧王与她缓缓行到九曲栈桥旁,秋末莲池枯寂,树木亦不复葱郁,枯叶金黄错落连绵。

“中宫今日是来探虚实的。”

裴出岫望向姑母,后者神色轻淡,她忍不住蹙眉开口,“太皇君爱重,只怕是……”

“便是发觉了又如何。”歧王脱下大氅,拢在她身上,不知是否刻意,掩住了她瞥见池水的余光,“你乃安平王嫡女,本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何况当初是陛下疼惜,让你过清静日子。”

裴出岫闻言又垂下眼眸,“姑母说的是。”

她手指暗暗攥着大氅,转身面向那莲池,“姑母安心,未央已非从前那般软弱了。”

肩上沉沉,歧王的声音似叹息,“你是太懂事,总委屈克己。本王既盼着你自强,又盼着你肯示弱,别什么都往自己心里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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