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于春冰(51)

作者:半缘修道 阅读记录

“陛下恕罪,奴婢知罪了,奴婢知罪了!”

宣睢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复又倦怠起来,他招手叫来六安,“处死,行刑之前划了他的脸。”

六安称是,堵了玉福的嘴将人带了下去。

隔天,邓云面见陛下时被训斥。太极殿外,人来人往的地方,邓云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跪了四个时辰。

六安去扶邓云起来,也传达陛下的意思,“御前这样的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你司礼监掌印就是这样做的?”

“陛下知道你为前朝事忙,朝堂上闹得那样沸反盈天的,也不晓得是邓厂公心慈手软了,还是真不济事了。”

皇帝责怪邓云办事不利,一是不能清查御前的人,二是到现在了,都没能彻底打压绿衣。

邓云咬着牙,在太极殿前磕了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罚,落到朝臣眼里,就是邓云失去陛下信重的信号。邓云心里灰了一片,面上却还强撑着,由几个随从太监扶着出宫去了。

第43章

邓云的事情闹得大,宋檀有耳闻,他与绿衣之间的争夺愈演愈烈,宋檀不能再当做看不见了。天气微暖和一些,宋檀就着人请绿衣,单独见面。

他们在一座水榭见面,春水消融,湖面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浮冰,偶尔传来一两声开裂的声音,提醒着冰面的危险。

轻纱帷幔后站着宋檀,他袖着手遥望湖面,那样的姿容仪态险些让绿衣以为眼前的人是皇帝。

绿衣停住脚看了一会儿,这才走上前。

“来了。”宋檀回头请她入座,亲自烧水烹茶。

“你近来在外头,很风光啊。”

绿衣听见他这句话,就知道宋檀是来兴师问罪的。

“各凭本事罢了,”绿衣的态度不知不觉尖锐起来,“再者说,邓云被罚,又不是我从中作梗。”

“你还真想斗倒邓云不成。”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有这个能力!”

“挟势弄权,搅弄风云?”宋檀把茶杯重重放在绿衣面前,道:“我已经看见了。”

绿衣不说话,一张脸紧绷着。

宋檀心下叹息,道:“你瞧着邓云这次吃了大亏,他难道不会想办法找回场子?”

宋檀告诉绿衣,“我昨天听闻邓云宴请了贺兰信,如果锦衣卫也帮着东厂,就凭你那些在朝堂上根基都没有站稳的官员,能成什么事。”

绿衣微微有些惊讶,她以为宋檀从不管外朝事的。

“贺兰信会帮邓云?”

“人家共事多年,总比跟你有交情。”宋檀道:“短短几月,魏乔异军突起,贺兰信看在眼里,不会不对你们心生忌惮。”

贺兰信与邓云还不一样,他偏向于朝臣的立场,希望朝堂安稳不动荡。绿衣和魏乔在他眼里,显然是不安定分子。

“贺兰信。”绿衣琢磨这个人,思索起来。

宋檀敲了敲桌子,眉头紧皱,“你在想什么?”

绿衣端起茶杯,“我就不信贺兰信是没有弱点的人。”

宋檀深深叹了口气,“你还是不肯停下是吗?”

绿衣抬头看宋檀,眼中尽是倔强,“我想获得权力,我有这个能力,我不想再过从前任人拿捏的日子了!”

宋檀的神色变得难以捉摸,“你想获得权利,你想要自保的能力,你想陛下不能不假思索的除掉你,你想要像贺兰信,像沈籍那样拥有立身的本领和依仗。”

“我告诉你什么是依仗!”宋檀倏地抬高声音,“若为小吏,则一街一坊安宁,若为知县,则一县之地安宁,若入朝为官,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天下百姓谋安宁!”

“你做到了吗!”宋檀质问绿衣,“只是摆弄权术谁不会,朝堂之上人人都会摆弄权术,陛下想换掉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

绿衣嘴唇颤动着,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良久,绿衣颓丧地低下了头,她最终顺从了宋檀的意思,不再跟邓云对着干。一来她相信宋檀给出的警告,二来,宋檀的话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两人对坐了半晌,宋檀见绿衣这般丧气的模样,又细细嘱咐了许多。他既怕绿衣不听他的话,又怕绿衣真决定要退时,身边的人有二心。

绿衣只沉默的听,她发觉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从宋檀身上,邓云身上,甚至是皇帝身上。

临走之时,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对朝堂之事看得通透,为什么就不想着参与进去呢?藏于深宫之中,做个终日见不得光的影子,这有什么好?”

“这有什么不好?”宋檀觉得有必要同她说清楚,“我喜欢陛下,朝堂多风波,我能安安稳稳地与陛下待在一起,就很好了。”

绿衣没喜欢过谁,不知道喜欢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她只是觉得不公平,“你为你的喜欢付出了太多代价,如果你的爱人不是陛下,至少你不会忧思到难以入眠。”

宋檀皱起眉头,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

见过绿衣之后,宋檀去司礼监找邓云。司礼监里安静地出奇,只有一声声闷响。宋檀走进去,见院子里有个人,他趴在条凳上,背上和臀上的肉被板子打的稀烂,噗噗嗒嗒往下滴血。

屋檐下摆放着一把太师椅,邓云坐在上面,神情格外冷漠。

被罚的这人叫柴大应,是邓云之下的秉笔太监,玉福就是他做主送到皇帝面前的。他想往上爬,见最近宋檀深居简出,觉得是个机会,便找了个与宋檀相识的人献给陛下。他的想法,几乎完全仿照当初的邓云。

宋檀站在门边看了两眼,假如自己不得陛下欢喜,大约他与邓云就是今日的玉福和柴大应。

想到这里,宋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看见宋檀来,邓云将他请到了屋里,窗外行刑的声音还听得到,宋檀格外的不自在。

“我听说,你近来遇到些事情,有关绿衣。”宋檀道:“她年少轻狂,我已经教训过了。”

邓云自顾自烧水倒茶,道:“绿衣姑娘厉害着,她如果是个男人,在朝堂上,说不定真要摁死了我。”

这话说出来夹枪带棒,宋檀沉吟片刻,“真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

“这你不能问我,得去问陛下。”邓云递上茶,态度十分冷淡。他对宋檀有怨气,多半是因为迁怒。

同时邓云心里也有一份忌惮,如果不是当年的变故,以陛下对宋檀的爱重,宋檀早晚有一天替了他这个东厂厂公。绿衣横冲直撞的,打破了一直以来没有捅开的窗户纸。

这样看来,宋檀还是老老实实藏在宫里好,邓云心想。

二月皇太后圣诞,宫中开宴会,太后皇帝妃嫔皇子公主齐聚一堂。殿外下着淅沥小雨,殿内灯火璀璨,气氛正热烈。太后年纪大了,就喜欢这种儿孙满堂的时候,歌舞和戏曲都捡热闹的来,妃嫔和宗室也捡吉祥话来说,逗得太后眉开眼笑的。

这种场合,宋檀并不在。

永嘉穿着大红宫装站在太后身边,陪她说话给她布菜。皇帝的御座就在旁边,永嘉抬眼就能看到宣睢眼中的兴致缺缺。

淑妃叫二皇子出来送寿礼,他预备的是自己写的百寿图。太后夸奖说写的很好,又拿到皇帝跟前看。

宣睢起了兴致,叫二皇子三皇子都来,当庭考较他们功课。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皇帝还算给他们面子,问的都是极浅显的功课,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很流畅地答出来了。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给二皇子和三皇子封王,二皇子封秦王,三皇子封楚王,四公主赐封号宜春,另有各种赏赐。

几位皇子公主年岁都不大,虽然没得到出宫建府的准许,不过这已经是后宫难得的大喜事了。淑妃和赵妃并一干妃嫔都跪下谢恩,席中洋溢着欢喜的氛围。

皇子比公主金贵的多,永嘉注视着她的两个弟弟,尽管他们还都不大,但是宫里的风,就要吹向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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