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于春冰(70)

作者:半缘修道 阅读记录

宣睢皱起眉,把果碟子推到一边,“这些东西都太凉了,你吃一点就算了。”

宋檀抓紧又插了一块西瓜,道:“我晓得了,我不吃了。”

他还要跟宣睢说方瞻云的事情,宣睢看了眼小年,小年凑上来道:“花房送上来几盆昙花,说是今晚上就要开了,公公要去瞧瞧么?”

宋檀想了想,道:“那就搬到这边窗下,我在这边看。”

小年指使人把花都搬过去,挑了两盆干净秀气的,放到屋里。

宋檀瞧见昙花,说起他见过有人把用盛开的昙花沾上面糊油炸,也有拿蜜糖渍了花瓣做馅,做点心的。

“我吃着,总有点苦味,因此吃不大惯。”宋檀道:“昙花还是适合观看。”

他于是央求宣睢在自己的折扇上画画,“画个昙花,题个字好不好?”

宣睢瞧不上他的折扇,道:“赶明叫人拿墨玉做扇骨,给你做一把扇子,我再在上头题字。”

宋檀哼了一声,“瞧不上我的扇子么?”

“你的扇子有什么好?”宣睢道:“又拿它遮太阳,又拿它这里敲敲那里打打,撑不了几日就坏了。”

宋檀不高兴了,他去匣子里翻出一块白玉如意,穿了穗子坠在扇子上,为他平平无奇的扇子增加身价。

等到深夜,秦王和晋王才被放回去,六安带了皇帝的口谕,叫他们两个明日向方瞻云赔罪。

秦王和晋王都应下了,回到殿里,合上门,秦王大发雷霆。

“父皇竟然为了一个阉人责罚他的亲儿子,就为一个阉人把你我的脸面踩在地上!”秦王发怒,“宋檀算个什么,方瞻云算个什么!我可是父皇的亲儿子,亲儿子啊!”

瓷器哗啦啦碎了一地,晋王劝道:“皇兄,皇兄,小声些,传到父皇耳朵里,他又要生气了。”

“那就让父皇杀了我好了!”秦王把发冠都给摔了,“我还做什么秦王,为一个阉人受气,国朝至今,竟有这样荒唐的事。”

晋王忧心忡忡,“宋檀乃父皇爱臣,前朝后宫莫能与之相争,皇兄,你且忍一忍吧。”

这话让秦王一下子想起了宋檀与自己母亲淑妃的旧事,从前淑妃在宋檀身上受尽委屈,今日他又因为宋檀被罚,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秦王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坐在一片杂乱的碎瓷器之间,冷笑道:“等着吧,我看这宋檀能得意几时。”

晋王好歹劝住了秦王,尽管外面已经天昏黑,他还是先去向母亲赵妃问安。

赵妃一直也没休息,等在宫里,见晋王来了,忙使人端茶打扇,又是问候他的伤势又是端来夜宵补品。

“没事的,”晋王安慰母亲,“父皇责罚老二,我只不过被牵累。老二方才又发了一通脾气,我看那些话很快会传到父皇耳朵里。”

赵妃道:“只苦了你,还要陪他罚跪。”

晋王摇摇头,仍有些心神不宁之态。

“秦王暴虐,这会儿又得罪了宋檀,你父皇必定厌弃他了。”赵妃道:“我看你也不必忧心,什么都不做,储位也一定是你的了。”

晋王顿了顿,道:“母妃,方瞻云真的不是父皇的私生子么?”

赵妃道:“宫里没头没尾的传言罢了,你也信。”

“母妃细想想,方瞻云的母亲是映真郡主,映真郡主早年前同父皇议过亲,那个女人,听人说风流成性,浪荡不堪,若是真与父皇暗通款曲,那这方瞻云......”

赵妃听他这样说,心里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况且,太后对方瞻云那样好,父皇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宋檀与方瞻云又亲近,未必没有扶持方瞻云的意思。”晋王心里不安稳,感叹道:“该让老二直接除了方瞻云的。”

赵妃犹豫片刻,“依我看,你还是稳住,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晋王见母妃不支持自己这个猜测,便挥手将宫人都赶下去,低声道:“我前日出宫,碰见个极有神通的道士,我请他为父皇算了一卦。”

赵妃惊讶,“你——”

晋王摆摆手,小声道:“他说父皇六六之数有大劫。”

“六六?”赵妃不解。

晋王道:“元帝六十岁薨逝,先帝只活了四十八载,到父皇这里,你看......”

皇帝再有两年就满三十六岁了。

赵妃心里一惊,兀自盘算许久。晋王还在等,赵妃思来想去,还是道:“你不要轻举妄动,也别再惦记你父皇的寿数,至于方瞻云,宋檀跟他都不足为据。”

晋王再问,赵妃却不肯说了,只道:“尤其是宋檀,他实实在在不算什么,真到了那一日,只怕他自身难保。”

夜里下了一场雨,到第二天都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把闷热一扫而空。

这样的下雨天,宋檀偏不在屋里待着,跑到听雨的亭子里玩。

桌上丢了两个骰子,转了几圈停下,两只骰子都是六。

宋檀惊奇:“是六啊。”

邓云瞥一眼,道:“大惊小怪,骰子动了手脚,怎么摇都是六。”

宋檀问邓云:“有没有怎么摇都是五的,四的呢?”

“都有。”

宋檀问邓云要,邓云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你给我就是了。”

邓云无奈道:“我回头叫人去弄,现在说正事。”

他踢了踢脚边的箱子,又指了指亭子外,葡萄架下面的两只孔雀。

“这些都是赵妃娘家送给你的,”邓云道:“她知道你喜爱绿色,所以特地送来一顶墨绿孔雀翎的氅衣。你瞧这翠色,多浓郁。”

“是陛下喜欢我穿绿色,我自己无所谓,”宋檀拨弄自己的扇坠子,他到底还是让宣睢给他在扇子上画了画。现在这把扇子,已经是提了御笔的,高贵的扇子了。

“而且大夏天的,送什么氅衣,看着就热。”

“你不收?”邓云问道。

宋檀摇头,“不收。”

“你不收可就是摆明了不跟晋王一队了。”

宋檀看向他,“我就不明白,陛下还年轻,现在就站队是不是太早了些。”

邓云道:“就陛下的年纪来说是这样,可是皇子们呢,年纪不小了,下半年陛下腾出空,就要为他们预备婚事,你说大臣们是不是要谋划起来了。”

宋檀若有所思,邓云继续道:“你也晓得,陛下当朝这一二十年,朝臣们可是苦不堪言。往远了说,他们希望即位的新君是个仁君,能缓和前几十年的高压。往近了说,立下太子,可以在陛下和朝臣之间有个转圜的余地,虽是小君,也好过直面陛下。”

宋檀摇摇头,“我只怕,又要再生事端。”

邓云却道:“皇宫里的人,就没有不生事端的。野心一波波起来,等到压不住了,就要打杀一批人,压制一批人,安静一阵子,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从当年的汤固案到如今,循环往复,都是一个样。”

“至于赵妃,我劝你再斟酌一下,”邓云道:“赵妃这个人,在宫里经营了十几年了,不显山不露水的。她儿子晋王,也是人人称赞温文儒雅。与他们交好,没有坏处。”

宋檀想了想,还是摇头,邓云愤愤道:“传出去,别人少不得说你轻狂。”

“说就说,说两句坏话还能咬掉我一块肉怎么的?”宋檀笑嘻嘻,把那两个只能摇出六的骰子往兜里一装,摇着扇子就走了。

宋檀不收赵妃的礼物,邓云想了想,干脆自己也不收了。眼下还早,还是再观望观望为宜。

太极殿里,宣睢今日有闲暇,下着雨的夏天最舒服,他躺在藤椅里,吃宋檀出去前藏起来的冰糕和太禧白。

宋檀走过去,急的了不得,又不好直说自己偷嘴,便道:“下雨天又不热,你还吃冰,一点也不养生。”

宣睢递了杯酒到宋檀嘴边,宋檀连忙喝了,冰凉爽口的酒液下肚,他咂摸了下嘴,自己去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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