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不动她(71)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那双眼眸里的猩红色倏地褪去,迟宿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困惑又诧异的神情。
一口甜腥下肚,沐芳身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他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熟悉的气息,心里有酸涩,有委屈,有小孩儿的年纪根本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即便已经被放在了地上,他也没有松开自己的小犬牙,只是狠狠地瞪着这个身形比他高出许多的青年。
迟宿长叹一声,将另一只手覆在沐芳头顶,这次他没有再去揪那根幼稚的小红辫。
沐芳愣了一下。
“你到底是谁?”
他松开牙齿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声质问,眼眶里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你一定是个骗子!”
“我没有什么可骗你的,你比我幸运得多。”迟宿摇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至少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没有你现下这般想哭就能哭的权利。”丝毫不管自己的话是否在一个孩子的理解范畴之内。
他带着一丝困惑地自语道:“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在欺骗我们呐……”
“我骗你们什么了?”沐芳莫名其妙,试图挥开青年抵在自己额头的手掌。
“小神明,我记得你说……”迟宿岿然不动,目光带着探究地睥睨着远远不及他身量的小孩,声线嘶哑,“你需要功德是吗?”
话音刚落,抵在沐芳额头的手掌变热了许多。
小孩儿感到额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从青年掌心渡了过来,暖暖的,从脑门儿渗透进入身体里,教他浑身舒坦,烦躁的情绪也被奇异地安抚了下来。
这是……功德金光!
沐芳抬眼,看到迟宿眉心的金色法印,惊讶道:“你哪里攒来的这么多功德?”
迟宿朝他诡秘一笑,耳畔似响起了天水城外的袅袅佛音……那位上墟境大师自以为是的善意,不出意外地,要在今朝化作虚无了……
眉间的法印与脸上的魔纹若隐若现,在他身上进行某种激烈的对抗……迟宿忍受着难以言说的痛处,盯着已经全然被这些功德镇住的小孩儿。
虽然不能确定沐芳的身份,但是他出现的时机正好。
这些功德并不能分清他们之间的差距,源源不断地向沐芳的身体渡了过去……迟宿顺利地摆脱了束缚自己进阶修炼的枷锁!
沐芳感到额头有几丝轻微的刺痛,预感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的额头上浮现出一个金色的图腾——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图腾在即将破晓的天幕下熠熠生辉,让懵懂的孩童看起来颇有几分真神的气派。
不过立马就暴露了小孩子天性。
“哇,这么多功德,那我不是可以回家了?”沐芳欢呼雀跃,激动得好似继承了万贯家财,“太好了!我可以给爷爷换轮椅了……”
不一会儿冷静下来,仔细打量迟宿的模样。
迟宿眉心的法印已经完全消散了,脸上又浮现出了月牙形的魔纹,看起来有些妖异,但是眼神不似刚才那般可怕了。
沐芳小心翼翼道:“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似的,看起来挺可怕的……”顿了顿,试探地问他,“你是魔物吗?”
迟宿:“神明还怕妖魔?”
沐芳气得脸红脖子粗,瞪着他,“你等着瞧!我回去就让爷爷教我法术!”
迟宿不客气地评价:“这个世界有很多怪物,比我可怕得多。一个连法术也不会的‘神’,不适合待在这里。”
“可是我发现你和我之间有着一种奇妙的联系。”沐芳把手掌压在心口上,回忆刚才那股怪异的感觉,喃喃道,“我能够感受到你的情绪。那是一种难过的、压抑的、痛苦的感觉,就像我看到爷爷满身是血被人背回家时的感觉一样……”
他说完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地问迟宿:“你真的是我的亲人吗?”
迟宿一时哽住,不知如何作答。
沐芳打量着迟宿脸上过于严肃的神色,眨巴两下眼睛,理了理冲天辫的红绳,想活跃一下诡异的气氛。
“爹?”
迟宿:……
冷飕飕地瞧着小孩儿:“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沐芳缩了缩脑袋,偷偷做了个鬼脸,说:“哼,你不想让我跟你们待在一起,是吗?”
迟宿耐着性子摸了摸小孩儿的脑门儿,默认了他的话。
因为孟启的举动,他刚才神智失控,被心魔所控制,险些伤了沐芳。这个孩子的身世离奇,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若待在他身边,很可能会频繁地诱发他的心魔……
这会儿白珞不在他们身边,正是……沐芳离开的时机。
沐芳没有得到他的答复,故作轻松道:“那我还是回家好了。你瞧,我家就在那里!”
他指着遥远的东边,朝阳不知何时升了起来。
迟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眺望,旭日东升,缭绕在山林间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正东方向一座八角宝塔耸立云端。
像是凭空出现,又像是默默等待了他们良久。
沐芳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目无下尘道:“吾乃神裔,与尔何亲?”
第54章 信任
炭火燃得旺,整个炉子都被烧得通红。图尔转动手中的铁棍烤兔,手肘碰了碰身旁的青年,嘿嘿笑道:“香吧?我烧烤的功夫可是一流。”
迟宿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瞥了一眼烤兔架。
滴着油脂烤兔通身金黄,一看就很可口。图尔咽了咽口水,食指大动,十分讲义气地扯下一条兔腿递给迟宿,“你可以说我铸器不济,但不能说我烤的兔子不好吃。”他顺势夺下迟宿手中的竹叶青,饮了一大口,畅快不已。
迟宿对烤兔不大感兴趣,攥着上好的兔腿没动。
图尔吃得满嘴流油,淡淡扫了他一眼,脸上一哂:“道友心如止水。”
迟宿置若罔闻,只是拎着那兔腿,似在端详,又似在发呆。
图尔不再理会他,美滋滋地啃着兔肉。
二人没有多余的交流,只见——
自竹林深处飞出一根根枯竹,在剑炉前落定,自个儿断成均匀数段,一根接一根排好队伍添入火炉焚烧。
这炉子不知是何材质,炉体圆形,纹饰描绘了一幅日月同辉的景象,耳环高出炉身约三尺,形如兔耳,炉中烧着木炭和枯竹,竹节滴了油脂,噼啪爆响,火星四溅……图尔大师行事别具一格,用来烤肉的炉子正是他铸剑的熔炉。
彼时藏春刀还在熊熊烈火中重铸。
图尔手里的兔肉快吃完了,咂巴着嘴,回味无穷,正准备觍着脸把迟宿手里的肉讨过来,却见他手里忽然幻出了一根铁棍。
迟宿将温度已经凉下来的兔腿重新串好,架在了剑炉上。
图尔砸了砸嘴道:“这东西没什么好玩的,你不吃可以给……”
一个“我”字还没说完,他就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迟宿回过头,见白珞神色恹恹地走了过来。
她额角的碎发有些凌乱,双眼通红,一路抽噎着,一看到迟宿坐在剑炉前,情绪立时有些控制不住地扑到了他怀里。
迟宿一只手抱住她,另一只手从剑炉中取出加热得刚好的烤兔,下颌轻抵住姑娘发顶,“饿不饿?我给你烤了兔子。”
图尔:……那好像是我烤的兔子吧!
一代宗师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图尔大师拎着酒壶,吹着口哨地走到剑炉另一侧去了。
白珞摇了摇头。她找了一夜也没能找到孟启的行踪,心下担忧,这会儿没有进食的心思,情绪低落地将结界处发生的事告诉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