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出书版)(19)

在谢安独排众议下,那时经验尚浅的他受命出战,当时谢安只有两句话,就是“虚张声势,声东击西”。于是他依足谢安之言,虚张声势似要攻打彭超辎重所在的留城,迫得彭超率军回保,何谦则趁机收复彭城。彭超与另一军会合后,以六万余人的兵力,再挥军南下,包围离广陵只有百里的重镇三阿,他立即从广陵率军西进掩袭,大破秦军,又焚烧敌方战舰粮船,断其退路;攻打三阿的六万秦军差点全军覆没,可惜他们已失去襄阳,种下今日苻坚要亲自倾师南侵之果。

今次苻秦大军南来,与当年自不可同日而语,不但猛将精兵尽出,慕容垂和姚苌更是勇盖当世的战将,使他实没有半分战胜的把握。

不过他一向信任一手把他提掖的谢安,因他的看法从来没有犯错,只不知今次是否同样灵光?

“砰”!

桓玄一掌拍在楠木桌上,立时现出个掌印,他昨晚一夜无眠,一人在内堂独喝闷酒,心中充满愤郁不平之气。

桓冲责怪他的话似仍萦绕耳边,他自问以任何一方面相比,他均在谢玄之上,偏是九品高手榜上谢玄占去第一,他只能屈居第二;现今苻秦大军南来,谢玄督师迎战,他只能困守荆州。

愈想愈气之时,手下头号心腹谋士匡士谋的声音在门外道:“士谋有要事须立即禀上。”

桓玄沉声道:“若不是急事就不要来烦我。”

匡士谋放轻脚步,来到他身后,俯首低声道:“大司马不知是否忧心江淮形势,见过南郡公后旧患复发,躺在床上没法治事,看来情况不妙。”

大司马就是桓冲,桓玄的封邑在南郡,故为南郡公。四年前襄阳之战,桓冲中了秦人淬毒的流矢,自此不时复发,始终无法清除体内毒素,使他的健康每况愈下,兼且年事已高,不复当年之勇。

匡士谋一身文士装束,身裁瘦削,一对眼贼溜溜的,最爱以心术计算人。

桓玄再喝一杯闷酒,漠不关心的道:“他死了最好,爹的威风都给他丢了。”

匡士谋大喜道:“就凭南郡公一句话,皇图霸业必成。”

“当”!

桓玄手中杯子掉在桌上,变成破片,骇然道:“你在说什么?”

匡士谋肃容道:“战败则倾宗,战胜也覆族,此为南晋所有功高震主的重臣名将必然的结局。现在苻坚大军南来,朝廷乱成一团,若大司马有什么三长两短,司马曜别无选择,必须让南郡公继承大司马之位,以安抚荆州军。此乃千载一时的机会,否则若让此事发生在安定时期,司马曜必会乘机削桓家的兵权。”

桓玄脸色转白,道:“若苻坚得胜又如何?”

匡士谋道:“只要南郡公兵权在握,可顺理成章自立为帝,号召南方军民,趁苻坚阵脚未稳,以上游之利,顺流掩击,把苻坚逐退北方,大业可成。”

桓玄的脸色更苍白了,凝望桌面酒杯的碎片,一字一字的道:“你是要我……”匡士谋忙道:“士谋怎敢要南郡公去干什么,一切由南郡公作主,士谋只是尽臣子之责,不想南郡公坐失良机。”

桓玄默然不语,胸口却不断急剧起伏,显示心内正作天人交战。

匡士谋再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只要南郡公装作采望大司马病情,然后吩咐下人把一剂疗治养伤的圣药让大司马服下,当可遂南郡公得天下的心愿。”

桓玄往后软靠椅背,似失去了一贯的力量,闭目呻吟道:“若他服药身亡,我桓玄岂非成为不忠不义的人?”

匡士谋道:“南郡公放心,此药服后三天始会发作,其作用只是令大司马无法压抑体内余毒,包保神不知鬼不觉。唉!因士谋一向了解南郡公心事,所以费了一番工夫方张罗回来。”

桓玄沉声道:“药在那里?”

匡士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恭恭敬敬放在桌子上。

桓玄睁开双目,盯着锦盒,问道:“此事尚有何人晓得?”

匡士谋自忖立下大功,眉花眼笑道:“士谋怎会如此疏忽,此事只有士谋一人晓得。”

桓玄点点头,忽然反手一掌,拍在匡士谋胸口,骨折肉裂声中,匡士谋应手远跌,竟来不及发出死前的惨呼。

桓玄双手捧起锦盒,珍而重之的纳入怀内,若无其事地平静的道:“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卷一 第十一章 胸怀大志

燕飞从树巅落下来,坐到刘裕身旁,挨着同一棵粗树干,半边太阳已没入颖水旁的山峦去,急赶三个时辰的路后,他们也应好好休息,何况今晚还要赶路,希望在天明前成功潜入边荒集。

两人专拣林木茂密处走,怕的当然是乞伏国仁并没有如他们心愿般命丧于那超级高手手上,继续以天眼搜索他们行踪。

刘裕取出干粮,递给燕飞分享,顺口问道:“若拓跋圭能在集外约定处留下暗记,我们或可不用入集。”

燕飞淡淡道:“我们很快可以知道。”

刘裕吃着干粮,欲言又止。

燕飞讶道:“你想说什么?”

刘裕有点尴尬地道:“我想问燕兄究竟视自己为汉人还是鲜卑人,又怕唐突燕兄。”

燕飞微笑道:“我从不为此问题烦恼,更没有深思过。经过这么多年各个民族交战混融,胡汉之别在北方愈趋模糊,南方的情况可能不是这样子。”

刘裕叹道:“情况确有不同,我祖籍彭城,后来迁居京口,可说是道地的南人。对我来说,胡人带来的是不断的动荡和战争,他们中残暴者大不乏人,肆意杀人抢掠,造成骇人听闻的暴行,苻坚算是颇为不错的了,可是若要我作他的子民,我怎都受不了,宁愿死掉。”

燕飞默然片刻,问道:“谢玄是否真像传说般的用兵如神,剑法盖世?”

刘裕正容道:“谢帅确是非常出众的人,他有股天生令人甘于为其所用的独特气质。我虽一向对大阀世族出身的人没有什么好感,他却是例外的一个,单凭他用人只着眼于才干而不论出身的作风,便教人折服。”

燕飞微笑道:“刘兄很崇慕他哩!现在我也希望他有如刘兄所说般了得,因若差点斤两也应付不了苻坚。”

刘裕一对眼睛亮起来,奋然道:“我最崇慕的人却非是他而是祖逖,他生于八王之乱的时期,后随晋室南迁,自少立志收复故土,每天闻鸡起舞,苦练剑法。想当年他击楫渡江,立下‘祖逖不扫清中原,死不再回江东’的宏愿,其时手下兵卒不过千人,兼全无装备可言,还得自己去招募和筹措军士和粮饷。”

燕飞别过头来,目光灼灼打量他道:“原来刘兄胸怀挥军北伐的壮志。”

刘裕赧然道:“燕兄见笑,在现在的情况下,那轮得到我作此妄想呢?”

燕飞目光望往太阳在山峦后投射天空的霞彩,双目泛起凄迷神色,摇头道:“人该是有梦想的,能否成真又是另一回事。”

刘裕问道:“燕兄的梦想是什么呢?”

燕飞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岔开话题道:“祖逖确是了不起的一个人,擅用以敌制敌之计,兵锋北达黄河沿岸,黄河以南的土地全被他收复。可惜晋帝司马睿怕他势大难制,处处掣肘,令祖逖忧愤成疾,死于军营,壮志未能得酬!”

刘裕双目射出愤恨的神色,沉声道:“若我刘裕有机会领军北伐,定不教朝廷可左右我的行动。”

燕飞竖起拇指赞道:“有志气!”

刘裕苦笑道:“我现在有点像在痴人说梦。若我刚才的一番话传了出去,更肯定人头不保。”

燕飞欣然道:“这么说,刘兄是视我为可推心置腹的朋友了。”

刘裕肯定地点头,道:“这个当然,此更为我另一不崇慕谢帅的地方,他的家族包袱太重,一力维持不得人心的晋朝皇室。战胜又如何?还不是多纵容世族豪强出身的将领趁乱四出掳掠壮丁妇女,掳回江南充作庄园的奴婢,却对黄河以北潼关以西的土地弃而不顾,根本没有光复故土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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