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把信在匣子里收好，坐在桌前为宣和帝上朝那日布局。

月上中天，寂静的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萧泠音驾马疾驰而过。

她原本是要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路过月扶休息的院子时，注意到屋里灯还亮着。

这个时间，就算是休息晚的人也该歇下了。

萧泠音驻足一瞬，抬步就要走，院子里却有丫鬟叫住她，“王妃，殿下还没睡在等着您呢。”

这丫鬟是耀桓从西域带回来的，身段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说话时也带着三分娇媚。就是她喊的称呼，萧泠音听着不舒服。

萧泠音说：“叫我将军就好。”她纠正了这个称呼，没再停留。

丫鬟没叫住萧泠音，失望地回屋里去，不多时，月扶屋里的灯便熄了。丫鬟开始为月扶鸣不平，她把这段时间压在心头的话如竹筒倒豆子般抖了出来。

“殿下，那萧泠音也太不识好歹了吧，婚后和其他男子亲近，日日钻在军营里，哪有个为人妻子的模样。如今您在这里等着她，她竟然视若无物！”

月扶不想听丫鬟继续说下去，他与萧泠音本来就是协议婚约，能走到哪天还不一定，他不想让萧泠音对他看法更差。

而且，他不允许身边人说萧泠音的坏话，月扶冷着脸训斥道：“萧将军自有她的志向，可这些与你有什么相干！”

丫鬟闭嘴低头，默默退了出去。

月扶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实在太窝囊了些。有时他想，如果他使些手段让萧泠音真正变成他的人，或许就不一样了。

这几日萧泠音都在和其他部将制作作战计划，每天早出晚归，她哪有闲心去关注月扶的情绪。

之后的一段时间萧泠音几乎宿在军营，直到某日，洛城大军悄然出城。

大军行动，必会留下痕迹，尽管洛城军队行踪隐秘，几日后，耀桓依然发现了洛城军队朝石城来，耀桓厉兵秣马，准备出城迎敌。

数万大军兵临石城，将士们气势高涨，冲锋陷阵一往无前。长枪破开敌人的胸膛，鲜热的血液溅在脸上，战场上不断燃起烽火，晴蓝色天空在浓黑烟雾的遮挡下，显得越发萧瑟。

一场鏖战从中午打到了天色见黑，士兵们早已疲乏不堪，鸣金声响起，洛城军队快速退回营帐。

将士们各自修整，有部将进来汇报今日伤亡的士兵数量。

一直以来，萧泠音都是用克制柔然军队的方法来训练洛城士兵的，今日初战，伤亡人数均在萧泠音意料之内，算是告捷。

听完汇报，萧泠音让部将去休息，她则写信派人送到北漠城。

洛城兵马人数总共不过三万，萧泠音还留了三千守城。耀桓所率柔然人马，就算经过一次次战争的消耗已经不足十万，仍然数倍于她。

数量上不占优势，萧泠音当然没想过光凭这些人就把石城夺回来。她手握三城，自然不会孤军作战。

北漠城苏桥接到萧泠音的调令，立刻调兵。只是北漠城是边境，苏桥不敢全军出动，在城内还留了一万人马以防不备。

同时，丹城城守也接到萧泠音的调令。

丹城地方小，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都远逊于北漠城和洛城。因此萧泠音给丹城的命令并非强攻石城，而是派出人马停于石城之外，随时支援。

连着攻城数日，虽然柔然人马损伤更多，可萧泠音还是觉得太慢。

战线拖的长固然对萧泠音有利，围困之下石城很快就会弹尽粮绝，但石城内不止有柔然人，还有大周的百姓。

萧泠音想速战速决。

洛城军队和北漠城军队的几番强攻之下，柔然人明显力有不逮。

之前他们还会派出他们最擅长的骑兵出城迎敌，现在却只管着防守了。

这时的石城上空，天色暗淡，云的颜色都不似往日那般洁白，日光西沉，映在天边是一片喋血的红色。

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洛城给她运粮都运了两次，石城内，情况恐怕很不乐观。

别的她不怕，但是柔然人性情凶狠残暴，若是实在没有东西饱腹，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怕满城的百姓，由此沦为冤魂。

此时石城内，柔然官兵随意掠夺城内百姓和铺子里的食物，一家都不落。

而曾经辉煌一时的天下粮仓早已关门落锁，几个月不开张了。

柔然士兵走到这曾经的粮铺前，还是叫人砸了门，进去搜了一遍，看看里边有没有剩下的粮食。

街上百姓的哀嚎声不绝，柔然人听着心烦，手中的刀便刺了出去，有人说：“把这人抬回去。”

杀人的柔然士兵皱眉，“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

“总要先准备着……”

石城大街上一片萧瑟，晚春的暖风吹进天下粮仓的铺子里，几粒尘土随风飘起，一缕暖黄色的阳光通过缝隙照进地下，但那道缝隙很快就被合上。

缝隙下面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城，里边有无数石城百姓。

刚才打开缝隙的男子走回来，对百姓说：“那些柔然人没怀疑这里，他们走了。”

这男子叫蔺云，是谢晏身边暗卫中精于管理的一个。

之前谢晏把蔺云留在这里，蔺云还不明白，如今，他完全知道公子的想法了。

这座地下城空间有限，不可能容纳石城所有的百姓。所以，蔺云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老弱之人。

夜间，蔺云去地面上打探了柔然人如今的情况。

在过去几个月的声乐消沉中，柔然人警惕性不比过去，如今在营帐中，一个个的骂声震天。

“这仗打成这样，再下去人就死光了！”

“真他妈想回去呀，骑马在草原上驰骋可比窝在这里挨打舒坦多了！”

蔺云明白，柔然人已生退意。

回到地下城时，蔺云和一直跟随自己的小厮说：“明日我要去杀柔然人，你们在这里保护好百姓。”

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听到了，眼里含泪，跑过来挥舞着小拳头说：“蔺哥哥，我也要去杀柔然人。”她爹娘为了保护自己，死在了柔然人手里，她好想报仇。

要不是蔺云及时赶到救了她，她也活不到现在。

蔺云抚摸着她的头，“你乖乖在这里待着，保护好自己。”

小姑娘声音大了起来，“我不，我就要和你们一起去杀柔然人，我要为爹娘报仇！”

其他人听见这话，纷纷围过来，了解清楚前因后果，对蔺云道：“我们这些人与其在下边藏着，还不如跟你上去！”

“就是，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还赚了！”

石城百姓对柔然人的仇恨都压着，此刻爆发出来，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蔺云见状，安排一些身强体壮的人明日与自己一同出去杀敌。

第67章 石城大捷

是夜，萧泠音做出决策，明日与北漠城军队同时夹击石城。

夜晚，没有轮值的士兵都在休息，整个军营都寂静下来。萧泠音出营帐去透气，高悬的明月照着的地面似乎没有阴暗的地方，白日里染了鲜血的土地被笼了一层银光，萧泠音就这么在门口看着月光。

她紧绷太久了，自开战以来，这是萧泠音头一次放松。

硝烟味儿混杂着血腥味儿不断钻入萧泠音的呼吸，但宁静的夜把一切杀戮都掩盖于夜色之下。

偶有巡逻士兵见到萧泠音，朝她行礼，洛城的将士们经过战争的洗礼，已经完全蜕变，身上的肃杀之气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是真正守护大周百姓的利刃。

次日一早，战鼓擂起，大军朝石城进攻。

柔然人的统帅只有耀桓一个，却要顾着与北漠城军队和洛城军队两面交战的战况，耀桓实在是分身乏力，但他又不敢把调控军队的权力给了其他人。

自去年来，柔然将领耽于声色者十之八九。而且不少士兵已经表现出来了怯战、畏惧的退意，耀桓怕，如果是其他将军，会直接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