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宫今日无事(4)

作者:雅宝得福 阅读记录

侍女在心里叹气,她有时也觉得公主可怜,但她不敢表现出来,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跟公主说。

曾经有个侍女同情公主的遭遇,对着公主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结果隔天晚上她就被两个太监堵着嘴,拖出了春和宫,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后来这宫里管事的女史就私下告诫她们,公主乃是陛下的亲妹妹,身份金贵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能比的,与其觉得公主可怜,还不如想想自己如何才能当好差,保住自己的一条贱命。

公主后来也发现了那个侍女不见了,心里也明白那是怎么回事,等陛下来了还替那个侍女求了情,让陛下留那侍女一命。

自那以后,公主越发不爱笑了,经常一个人坐那看着天空发呆。

烛火忽明忽暗,公主很久都没再发出一点声音,久到侍女都以为她睡着了时,公主才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好了,你下去吧。”

侍女安静地站起身,躬身退了出去。来到值夜侍女住着的外间后,侍女透过半开的轩窗,望了望外面夜色渐褪的天空,忍不住深深地吐了口浊息。

若公主是囚徒,那她们就是狱卒。

她并不想做狱卒。

一阵凉风扑面而来,让她的心归于了平静,于是她放下被风熄灭的灯盏,抬手关上了窗,免得凉风吹将进来,让公主着了凉。

就在镇国大将军回长安的前一天,璟帝在书房里挥笔写了一个“瑜”字。

那个“瑜”字写得苍劲有力,方圆兼备,一个字便占了一张纸。

那张纸旁边是一张写满小字的信笺,上面记录了昭仁长公主一天之内的言行。

每天都有这样的信笺从春和宫送到他的书房,方便他知道夏昭每天都做了些什么。

随着夏昭被软禁的时间越长,那些信笺上的字就越少。

她刚开始被关在春和宫时还会哭,会闹,会摔东西,发脾气,但如今却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偶尔兴趣来了也会抚琴。

前几天,他收到一张信笺,上面写公主夜里哭醒了,唤了一个侍女进屋倾诉,说她梦见了“瑜哥哥”。

“瑜哥哥”,秦瑜,那个同她一起长大,看起来同样阳光热烈的少年。

犹记得,那年春好,才十五岁的秦瑜带着扮成男子的夏昭偷偷溜出了宫,纵马去城外的郊区看桃花,宫里都为此闹翻了天。

无数暗卫出动,翻遍了长安城,最后还是他带着人去郊外找到了他们。

桃花林旁,夏昭穿着朱红的男子锦衣,骑在一高头大马上,称得她身量越发娇小,平时梳着精美发髻,带着发饰的头发也被改了样子,只简单地挽了起来,用一根玉簪和发带固定,作男子装扮,远远地看去还真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并策马向她而去。

她本来正乖乖地骑在马上,手里拿着一支粉艳的桃花,笑得开怀,见他来了立刻紧张了起来,对一旁的秦瑜喊道:“瑜哥哥,二皇兄来了。”

秦瑜一身束腰窄袖的黑衣,身姿挺拔地站在马前,腰间别着把剑,正专注地用桃花枝为她编花环,手指翻转之间,弄得粉红的花瓣落了满地。

听见了夏昭的话,秦瑜一点都不害怕,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继续编手里的花环,对他说:“二皇子等等我,我这马上就要编好了。”

少年手里的动作加快,几下就编完了花环,然后笑眯眯地递给马上的夏昭,神色得意地说:“昭昭,给你。”

夏昭也很高兴,接过花环就戴在了头上,还问:“瑜哥哥,好看吗?”

“好看!昭昭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了!”秦瑜笑得极为谄媚,毫无男儿骨气,可惜了他那副凌然正气的好皮囊。

他看不下去了,便皱眉呵斥了他们,令他们赶紧回宫。

回宫后,一向对秦瑜极为和颜悦色的父皇也动了怒,也不避人,直接令侍卫将他按在长凳上,亲自拿着藤条就往他的屁股上抽。夏昭在一边急得哭,一个劲得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说都是她的错,是她缠着秦瑜带自己出宫的。要不是有人拦着,估计她会就扑过去,替秦瑜挨打了。

这可真真是好一出男有情妾有意,打在瑜郎身,痛在公主心的戏,看得他直皱眉,恨不得把吵得人耳朵疼的夏昭也打一顿。

不就是小情郎挨了顿打嘛,又不是死了,至于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吗吗?

而秦瑜也是个风流不怕死的,见夏昭哭得伤心,明明自己脸都疼白了,还能浑不在意地笑着,安慰她说自己不疼,让她别哭了,嗓子哭哑了不好。

气得父皇让人把秦瑜按紧了,对着他的屁股连着抽了好几下,藤条都差点打断了。

或许是被夏昭哭得烦了,他也没兴趣多欣赏那出热闹感人的戏,转身走了。

他想着秦瑜那屁股被打开花的样子,估摸着他怎么样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吧,然而没过了四五日,秦瑜就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了练武的校场上,坦然自若地得跟他们打招呼,一双清亮的黑眼睛,笑起来无忧无虑的,没有一点阴暗,有些像……夏昭。

无可否认,秦瑜与夏昭都是类似的人,都是活在太阳底下鲜活热烈的人。

而他却与他们相反,他身为废后的儿子,背负着父皇的怨恨,像个暗夜里只身渡河的旅人,所走的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不得肆意,那些灰暗岁月里的激流暗涌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像他们那样肆意,无忧,纯粹。

自从他的母后被父皇逼死后,他就远离了光明。

他以前都是一个人熬着,但现在好了,有夏昭陪着他一起熬着。

如今的夏昭已经失去了那份鲜活,眼里也不再无忧,她像一朵慢慢枯萎的花,一点点地褪去了好颜色。

那是他的手笔,是他寂寥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安慰。

璟帝搁笔,令人将这个字送去春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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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宴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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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外面的阳光太好,让一切都看起来充满了希望,夏昭今日也难得有了好心情,挑了一套广袖交领齐腰的浅紫衣裙,外面套着蓝色丝衣,裙长及地,而后又唤来梳头的侍女给她梳头,描眉,点朱唇。

自从她确定自己出不去这春和宫后,她便很少梳妆打扮了,平时一般就让人把她头发梳顺,再系个发带就算完了,心情难过狠了,自暴自弃地连发带都不系。

像今日这样让人给她梳发髻,簪花戴翠地打扮倒是难得。两个梳头侍女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一贯冷漠生硬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柔和。

夏昭很久没有仔细照过镜子了,今日一看不禁有些恍惚,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

她弯了弯嘴角,镜子里的她也跟着弯了弯嘴角,然后她才确认铜镜里这个神情恹恹,眼睛总流露出哀愁的苍白女子是自己。

她目光低垂,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心情沮丧地把玩着一个东珠步摇。直到侍女们为她梳妆完毕,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有了些明媚之色,才勾唇笑了笑,心里涌动着淡淡的喜悦。

收拾好了后,她起身走了出去,晒着温和的太阳,在春和宫里四处走动,把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看了又看,赏了又赏,除此之外,她也去没别的地方去玩了。

她被困在春和宫里,春和宫就是她能看到的全部世界。以前觉得宽阔华美的宫殿,如今看多了也觉得逼仄。

张公公捧着陛下的墨宝走到了春和宫门口,由于陛下不许旁人进春和宫,他只得让守卫叫来这宫里的管事女史。

没过一会儿,一个着圆领青袍,头发输得一丝不苟的冷面妇人快步走了出来。

她就是春和宫的管事女史,几年前突然出现在宫里,被陛下派职于春和宫,性子冷淡刻板,从不与人有私交,别人只知她姓宁,其余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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