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的剑离家出走了(6)

作者:二两清红汤 阅读记录

“这……”他道,“是男……女……是……哎呀,你这……我要是看出来了方才不就告诉你们了么!”

“也是。”陈澍仍不死心,“既然蒙着面,也许是裹得太严实了,你看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可声音总能听出来吧?”

“听不出来。唉,声音沙哑,像是刻意伪装过的。”

“就算声音听不出男女老幼,这人总同店家交谈过吧?”云慎却插话道,“如其不是丈林村人,总应有个来处,有个去处,可曾在话中提过什么地点、方位没有?”

“有是有……”掌柜的语气听起来愈发不确信,“他提过中原如今有什么热闹事……问过能人异士,我提过点苍关按例该办几个门派的大比了……”

陈澍立刻便记住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点苍关?”

道是点苍关地处淯水西岸,地势虽偏,这淯水却是四通八达,这点苍关的官老爷也是机敏,同那几大门派坐下来商讨一番,每五年办一次大比。比武越办越红火,于是点苍关也日渐成了武林中人常言的落脚之处,如今早不止一个小小关隘了。

这人既如此问掌柜,自然是有去点苍关的意愿。

陈澍欢天喜地地同掌柜道了谢,一只脚都已踏出了当铺,余晖已然接上了无边夜色,隐约能辨认出胴朦乡道上又多添的几道车辙印,晚风仍旧不知疲倦地撩起头顶望子。

云慎比她先行一步,在不远处回望,陈澍的脚步一顿,他便笑着叹了口气。

“你又想说什么?”

“……我的剑穗!它是在旁的账册上,定被死当了,我要把它买回来!”

客人去而复返,甚至还有意愿再买个东西,那掌柜喜还来不及,一分抗拒也没有,一番交谈后捧着剑穗把陈澍好好地送出了门。云慎还在原处等她,冲她点点头,她又没忍住炫耀地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剑穗。

“剑穗找到了,也是喜事一桩。”云慎淡淡道。

陈澍道:“还好有你在。你怎么这么会吵架的?”

“哈哈,姑娘折煞在下了。我这小小白衣,靠笔墨吃饭,不过会点嘴上功夫罢了。”

陈澍不以为异,点点头道:“也是,你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但话又说回来,你方才不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么?”

两人一同踩着浅浅的影子往前走,也没人提往哪去。

“……这店家哪里奇怪了?愿闻其详。”云慎看了看她,道。

“我倒不是说这掌柜。这掌柜虽然看着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却是实诚人。”陈澍侃侃而谈,“我说的是那个典当剑穗的人,你没看出来他很奇怪么?”

云慎没忍住一笑,旋即低下头,敛了敛笑意。

“姑娘眼睛尖,在下可是没看出来呢。”

“也不是我眼睛尖。”陈澍得意地自谦了一句,接着便翘着尾巴,快走了两步,回头一面倒退一面冲着云慎洋洋洒洒道,“你想哈,这人蒙着面,裹得那么严实,连嗓音都顾上了,那么大个人,把掌柜骗得团团转的,可是却又在谈话间透露出自己要去的地方。丈林村人虽少,这几条街人可不少,要想不被认出来,他大可以出去改头换面,随便再寻个人问。”

云慎深深看了她一眼,背手道:“确实奇怪。姑娘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我觉得哈,”陈澍竖起一根食指,道,“他一定是想要把我的剑还我,在等着我去找他,才故意问这一句!”

第五章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我不住我不住。”陈澍连连摆手,“你问问我身后这个‘客官’。”

被当面回绝,那店小二热情却丝毫不减,脚下不停地又往她身后凑去。

“哎呀这位客官,一看您风尘仆仆,忙了一天了,小店上房有空,现备热水,这个时辰入住还可以比白天少花些银钱,您看——”

“你看我是能住上房的样子么?”云慎弹了弹袍上的灰尘,笑着问。

“夜里便宜,偶尔住一回享受享受,不碍事的。”店小二堆笑道,“若是实在手头紧,我们也还剩着一个下房,样样都是比着上房来的,不过挨着马厩,夜里常有歇脚的、住店的,这声响就有些恼人,故而价格要低上不少。”

云慎应下,扔给他些银钱,又找了个小桌,撩袍坐下,自行倒了盏水,道:“先上两道菜吧,有什么上什么,劳烦了。”

陈澍偷眼去瞧,见他应得面色坦然,并无丝毫窘迫,不觉又生出几分佩服,学着云慎也撩开袍子坐在了小桌前,看着云慎也给她倒了一盏水。

不一会,店小二也举着两道热气腾腾的菜,一路小跑来了。这乡野小店里晚间的餐饭,虽然一看便看得出是残羹,却剩在软烂入味,一口咬下去,那肉里裹着的汤汁烫得人魂都要飘起来了,连连吸气。

这简单的两道小菜,陈澍一面吃,一面烫得哈气,嘴上是忙个不停,云慎见她吃得急,便也伸手给她夹菜,皱着眉道别急。

“云兄,你是不知道,我师父可不许我们吃这些。”陈澍说,又夹了一筷子又红又亮的大肉,送进嘴里,“越久树……也就是我师兄偶尔背着师父和师姐带我到山谷里打打牙祭。每每回来还要被师父那个老古板训一通,说什么贪口腹之欲,什么道心不坚,然后罚下来好几月的课业。我最讨厌巡山了,每每就是被那些泼猴戏弄,还不许我还手,师姐总说是时不时有人进山来求仙,总得救人,反正我是只见过骨头……”

“你师父确实是对你好。”云慎轻声道。

陈澍点点头,想起什么,又抬起头,咽下嘴里的肉,冲着云慎一笑:“你也对我好。”

云慎便也笑了,没应,只是摇着头又替她夹了一筷子。

“相逢即是有缘。”他一面手上不停,一面温声同她道,“姑娘乃是侠肝义胆的剑客,我不过是一介书生,你我相交不过这一面,今日分别,各有去处,我读我的圣贤书,姑娘行走江湖、快意恩仇,或是归隐山林、求仙问道,大抵也再难见了。今日一别,也就是永别,姑娘一片赤心,烂熳天真,实教人感怀,我以水代酒,敬姑娘一杯,望你早日寻得剑回。”

“好!”陈澍笑眯眯地答了一声,兴致冲冲端起茶水来,同云慎一碰,直把云慎那杯中水碰洒了一半,饶是镇定如云慎,也不由地横了她一眼。

她也不觉得抱歉,第一次见云慎的怒意,只觉得新奇,面上嬉笑不减,道:“你力气真小呀!”

“……我同你说正经话呢。”云慎道。

“哎呀,我知道!”陈澍仰头又把那杯水先干了,道,“你说我要走了,见不着面了,所以伤心。没关系嘛,我找到了剑,还是能来寻你的,你若是有事找我,也可进天虞……哦,你还是莫来了,等我来找你吧。你若进了山,万一我没回,只能由我师姐给你收尸,多可怜,她最爱把人骨拿回——”

“不必了,”云慎打断她,直言道,“我们日后不必见面,我不会寻你,你也不必来寻我。本就不是同路人,留个善缘便够了。”

夜彻底黑了,店里又多燃起了些许烛火。

火光摇曳,陈澍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乌溜溜的眼珠映着明亮烛火,直直盯着他看,云慎便也停下,同她默然对视。好一会——似是很久,但实则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只是她动也不动,像是很艰难地在读云慎的意思,便显得有些久——她才懵懂地“噢”了一声。

但见另一边,云慎面上几乎已经含着些许压抑着的不耐了,直到这声迟钝的“噢”,才终于展颜,重新又替陈澍夹起菜来。

只是陈澍吃得就没有那么欢快了。

又吃了几口,她伸筷把云慎筷子死死拦住,纤细白皙的两指,却力大得如同铁钩子一样,硬生生夹着云慎的筷子把那块肉放回了云慎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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