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番外(80)

作者:醉纸迷金 阅读记录

我静静地看着,听昭戎笑了一下,夸道:“很伶俐。”

我指尖不由自主攥了一下,侧耳听周边的声音。

“怎么突然挪位置了?”

“击鼓传花,鼓声停便取令飞花,三人或两人一组,接不上便每人自罚三杯。”

“那流觞该如何?”

“换上长孙家窖藏的好酒,停在谁跟前记上一笔,宴后把作诗送去亭子里,长孙姑娘觉得好的,便赏酒一壶。”

每人跟前新置了窖藏的酒水,先叫人尝尝鲜,没多久我和昭戎身边就没有旁人了,生怕分不清楚组别。

“淳于剡。”昭戎忽然出声。

我顺着他的目光过去,瞧见淳于剡拒绝了旁人组队,一个人坐着,心不在焉。

这种场合西陵家肯定是不会来的,不然就不符合他们的风格了;淳于家想必也是抽不开身,只来了一个,倒是刚好把长孙家空了出来。

我沉默了片刻,想必也是昭戎早有预料的。

勺子也很快送过来,我盯着勺心里的雕花纹样,道,长孙容宓是挺伶俐的。

我头一回听说飞花令,也新奇地看了一会儿,只觉什么诗文词赋甚是麻烦,偶尔也听不懂——叫我看的话还好,只听是没什么感觉的。

但飞花令很快传到这边,我反应迅速地接过扔来的球,正要递给昭戎,鼓声忽然停住——我愣愣地拿着手里的彩色绣球,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我连方才他们接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安静了一会儿,沉默着放下手里的球,拿起桌上的酒壶倒满了三杯,犹豫了一下,抬手朝其中一杯拿去。

其实大家看我们的目光都挺敏感的,叫我感觉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遭,所以这个酒是不能不喝的。

除非,昭戎替我挡了。

我没喝过酒,昭戎也好像不想我尝试,我指尖停顿了一下,沉默片刻,轻轻推向了昭戎附近——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

按照上次他给我树的形象,和我们表露出来的阶层,我应当是如此做的。

昭戎仿佛松了口气,抬手同周边承让了一下,然后替他们接了那句诗文,解释道:“上神不问凡事。”

我眼看着他一连喝了六杯,饮落停起都非常得体,落座时垂着视线,若非我瞧见他微颤的指尖,便险些以为他当真安然无恙。

任谁猛地喝那么多,也多少会不舒服。

其实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也可以借口回去了,但他还安坐着,想来……是在等梅先生。

我没忍住朝入口处看了两眼——还没来。

冬末逃不开落梅,长孙容姒听着飞花令来了兴致,冷不防抛了题出来,“诸位,眼看便入春,不若再吟一次落梅,也当是送送它,取令便作落梅罢。”

有人朝亭子方向探头,“长孙姑娘,此令即兴还是背诵呢?”

长孙容姒温温柔柔的声音传出:“皆可。”

我又朝入口处看了一眼,控制着风往他耳朵里传声音,“还撑得住吗?”

他愣了一下,侧目看了我一眼,似没想到还能这样说话,便温柔地笑了笑,倒了杯茶,“还好。”

我觉得梅先生不像会迟到的人,除非有意安排。

我环视了一遍四周,瞧见亭子纱幔下隐约有沈桑的影子,想来……落梅那一出是她的主意。

那么落梅……便是梅先生要到了的意思吗?

我便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什么疏影横斜檐流未滴,一种清孤万芳落尽……瞧昭戎这会儿脸色虽还好,我却也没什么心情琢磨。

正等得不耐烦,远处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低呼,仿若有人接了什么独具一格的文章,各队伍交接相传——我没在意,只顾着梅先生有没有来。

亭子里遣了人出来,细细地问了传诗的小童,脸色微变,回头去禀报了。

我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听亭子周边惊呼了一片,便见沈桑挽着纱幔,一女子正姿态优雅地低着头,欲往外走。

长孙容姒着素淡的桃色衣裳,带着面纱,目光自附近席位上扫过,嗓音微有起伏,“方是谁作的诗?”

周围安静了一瞬。

传诗小童的声音细小却清晰:“……说是叫梅函君,入宴来迟了,带了幅丹青做赔礼。”

长孙容姒眸色微有波动,“呈上来。”

小童匆匆而去便又匆匆而归,两个人左右两边拉开卷轴,徐徐一展,长孙容姒视线定定地放在上面,沉默少许,抬手示意向外展示——

一幅水墨山河。

小童高唱出那句诗:

“朱笔落时雨微雪,梅与河山两凋零。”

一时满堂寂静。

我听此句心底轻轻撞了一下。

他画上简简单单,因而显得有些枯败,一半是秀丽热闹的亭台楼阁,一半是静谧安然的村庄。

那是个寒冬,拉车的老翁从村庄走向楼阁,衣衫单薄,画面大气,山间隐隐约约有雾气缭绕的感觉,画得很模糊。

昭戎把手里的茶喝完,起身招来婢女,直言身体不适先行告退,然后带着我悄然离去。

等上了马车人就往我怀里钻,哼哼唧唧着腹里烧得慌,埋怨我读书少,各种折腾。

我自知理亏,便叫他在怀里翻来覆去,犹豫了一下,抬手在他腹部轻轻揉着,承诺道:“我今后多读些书。”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眯眯地趴在我身上,“长玉。”

我看着他,“嗯。”

“长孙容宓在的时候……”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你是不是醋了?”

我僵了一下,没出声。

但下意识抿了下唇。

陆昭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底有些失望,“不能叫我高兴一下吗?”

也许是方才的撒娇劲头还没过去,他语气里委委屈屈,眸底深处透着丝丝缕缕的期待和小心,便忽然叫我回忆起那份闷痛来,回绝的语调骤然一转——“是。”

我脱口而出,连自己也愣了一下。

陆昭戎脸上空白了一瞬,继而眼眸微向上抬,眼睛缓慢而细微地睁大,嘴唇动了动,“你,再说一遍。”

……比起他小心翼翼的神态,此番动静其实更叫我难过。

我默了默,抬手按住他后脑,不容置疑地在他唇上吮了一下,“她比我更合你心意,我不喜欢。”

——陆昭戎怔怔地望着我。

我垂着视线任他看,忽一抬眼,便见他眸中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眼睛里闪着明动的光泽,我竟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来形容他的模样……我想,这可能是一种心境。

也许在将来很久,我和他越走越近的时候,回想起这个瞬间,我还是会被他惊艳到。

我花费多少时间了解到的,有关昭戎的事情,那个姑娘几句话就知道了,她比我更解人,比我更会巧言令色,比我胆子大比我聪明——而且,离他那么近。

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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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多事年年二月风

我以为他不舒服,便不会忙别的事情了。马车从客栈后门进去,他留在庭中小榭里吹凉风,只叫穆青去帮他煮些温养解酒的汤药,在亭子里备了茶点,转头便来打发我:“这边冷,你回屋练字?”

我想了想,问:“是哪家人?”

他笑了笑,“长孙家。”

我沉默着皱了皱眉,他这是打算用长孙家。

但是……长孙家皆女子,哪怕底下也有许多门客,却也会处处受掣肘。

我仔细想了想,便也叹了口气,道,无法,淳于家不堪大用,西陵家略显粗笨,长孙家几个姑娘倒也真是各有千秋,只是难为他,后面要对长孙家处处帮扶。

我依言去了楼上,安下心来练字。

朱笔落时雨微雪,梅与河山两凋零。

梅先生的话总是很锋利,我哑口无言地笑了笑,想来宴上又是一番文绉绉的唇枪舌剑,今日倒也算是见识了先生口中的强辩之文士,可谓杀人心之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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