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难逃(113)

作者:南山六十七 阅读记录

元月何其难堪,远远与何千钧接上目光,歉疚一笑,继而半拉半推地劝住了何尔若。

回院子的路走到半截,遇上何母,何母同样是何尔若的说辞,一把拽住她左右、上下查看。

无奈之下,只得将来龙去脉细细解释一遍,临了再补充:“何公子是见我有些醉意,特带我去屋顶上吹吹风,如此酒醒得快。”

何母眉目得以舒缓,存着的不安总算给打发走了:“元姑娘,你不怪罪那臭小子冒犯,那是你宽宏大量,而我这为人母的,却不能轻饶了他去,必得罚他跪上一夜祠堂,面对我们何家先祖好好忏悔,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随便便行事了。”

何尔若幸灾乐祸:“这主意周全,依我的意思,该另叫他写上一份请罪书,等明儿拿来给元姐姐过目才好。”

“这可使不得。”元月哭笑不得,这兄妹俩一日不针锋相对上几次,好似浑身不自在似的,反叫她骑虎难下,帮谁也不是,“何公子是好意帮我,哪里就得罪我了……还望何夫人莫要因我牵连无辜,兴师动众。”

何母开始不依,经过她几次三番的求情,这才作罢。

何尔若很是不服,对何母的背影嘟哝:“就知道偏心他。他整天厮混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读书读累了,想出去溜达溜达,你们就对我横眉瞪眼的,什么意思嘛……”

声音虽小,元月却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她低声一笑:“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大抵就是何小姐你了。以我这个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不论是何夫人何老爷,还是何公子,处处都以你为重。你只看何公子日日吃你的冷嘲热讽,面子上时时笑眯眯的。我是没有兄长,倘若有机会,我巴不得得一个似何公子的兄长,日日宠着我呢。”

何尔若仍有几分不服气,据理力争:“我嘲讽他,他不还嘴,那还不是因为他心虚,找不着理由来辩驳……我才没有错怪他呢。”越往后说,音量越小。

元月看破不点破,别有深意地点点头,只道:“横竖是你们兄妹俩私下的矛盾,我犯不着插手。天儿不早了,我也十分困了。何小姐,你讲了一夜的趣闻,不觉得累吗?”

何尔若禁不住张嘴打了个呵欠,眼光有些迷离:“与其提起他来动肝火,还不如早一阵回房歇觉。元姐姐,走啦。”

或许是喝了酒后爬到房顶被冷风吹着的缘故,迷迷糊糊到半夜,元月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的,冷时犹如坠入冰湖,热时犹似失足跌进熔炉,道不尽的煎熬。

来回翻了好几次身,冷热交织的苦楚未见减轻,喉咙反而又干又涩,急需水分的滋养。

出门在外,不比从前时刻有人在侧侍奉,她慢悠悠起来,趿鞋趁月色移步至桌边,提壶斟水。

水位线愈来愈靠上,眼看便要涌出来,她忙停手,放了水壶,捧住水杯送往口边。

唇齿刚打开一条缝,一股天旋地转卷走了所有知觉。

水深火热间,有两个声音萦绕于耳畔:

“都是你的错,好端端的,非挑唆元姐姐上屋顶,这下好了,把人都冻病了。”

“……我哪知道她身子骨这么弱不禁风,我要知道,说什么也不能这么做。”

“你还顶嘴是吧?你睁开你的眼,仔细看看元姐姐,烧得脸通红,唇色却那么白,指不定多难受,你居然……”

“我知错了,小祖宗你小点声,别扰乱大夫看病。”

争执戛然而止,另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响起:“二位,这位姑娘是寒邪侵体,属风寒。切忌再度受凉,按时用药,静养些时日自可痊愈。”

“静养?静养多久?”

“体质强的,三五日,似这位姑娘先天体弱,后天又……多则一月,少则半月……”话音时断时续的,元月的意识也益发模糊,后面如何收场的,已是不得而知了。

头脑豁然开朗时,已经是第二日傍晚了。

何尔若就在床跟前守着,见她转醒,忙端茶递水。

正好十分口渴,她便慢慢儿坐起来,何尔若很是贴心,给空着的背后塞了个引枕。

“……多谢。”一出口,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嗓音哑得犹如与人扯着嗓子大吵了几个时辰似的。光听声儿,怕是以为是个八十老妪在讲话。

“先喝口水,润一润就好多了。”何尔若笑道。

元月才记起来自己一直没接杯子过来,懊悔一笑,忙伸手捧于手心。

一送一接的过程中,何尔若眼中浅淡的怜悯恰被她收入眼底,她有些纳闷,染个风寒,何至于此?

不过她不打算细究,何尔若是个至情至性之人,现如今这个狼狈模样,莫说别人同情她,她自己也觉得颇为难堪。

接连抿了三两口清水,元月托着杯底,难为情道:“又给你们添麻烦了,真叫我过意不去……等几时好些了,我还是去客栈住吧。”

何尔若立即拒绝:“不行,我不同意。你病得床也下不来,在府里我们都能照顾你,去了客栈,身边又没个人,万一像昨晚一样,突然晕倒了,那可怎么办?”

“可我才来短短几日,便给大家惹了许多是非,我实在难以心安……再者,我以后多多注意就好了,哪里有你口中那么严重。”何尔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尽量放软语气道。

看她如此柔柔弱弱的,何尔若纵有万种说她不对的理由,也不忍脱口,悉数吞回了肚子里,只握住她冰冰凉的手说:“姐姐,你安安心心住着,我们一家人才能放心。你若当真想搬出去,好歹等病好全了再动身,我……我不会再拦着你了。”

元月叹了叹,妥协道:“好妹妹,我听你的,好好养病。”

何尔若破愁为笑:“好姐姐,你想吃点什么,我叫他们给你做。”说完,连拍三下头,改口:“瞧我这记性,吃饭前应该先喝药。你等着我,我这就端药来。”

元月心间一片柔软,目送人出去,又用眼神迎接人回来,只不过,这次不止何尔若一人,后头还跟着何千钧。

稳稳当当待在床上着实不甚礼貌,她扶着床沿准备下地来迎,却被动作更快一步的何尔若按住:“不能起,大夫说了,你至少得卧床休养上好几日呢!”

何尔若的话不错,微微一动弹,后背上密密麻麻渗出一层虚汗来,鼻子里更是堵得厉害,且有一种老想打喷嚏的冲动,与当初落红后的状况,别无二致。

想来是那时便落下了病根,估计以后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了。

念及此,心里不由憋闷得慌。

“何小姐,怨我没分寸,害得你遭此罪过……”何千钧剑眉深锁,正对元月作了三揖,之后,自怀间掏出一张纸,经由何尔若之手送到她面前,“这是请罪书,请何小姐过目,如有哪处不满意的,我再回去重写。”

元月展开来一睹,果有明晃晃的“请罪书”三个大字书于最上,底下密密匝匝的全是字,一眼令人头疼,第二眼觉得好笑,这人未免太过认真了些,不就是寻常病症,何苦弄得如此隆重。

一抬眼,只见何千钧面色复杂,既有愧疚,也有担忧,还有……怜惜?

转眼,何尔若亦然。

她不由得狐疑起来,莫非是来治病的那位郎中诊断出自己曾经小产,而后告知了何氏兄妹?否则,不足以解释兄妹俩看她时充满同情的眼神。

她咬着牙极力回忆着浑浑噩噩间,关于郎中说辞中所缺失的那部分。

可惜,失败了。

“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有关我的?”元月强颜欢笑着,问。

何尔若张了几下嘴巴,不言;何千钧唇线绷直,不语。

有时候,不回答便是答案。

元月心烦意乱,那纸请罪书在指尖渐渐变形,又渐渐平展。

那天,她只字未言,同何氏兄妹达成了某种共识。

后来调理身体的日子里,依旧心照不宣,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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