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异闻录(66)

作者:唯玉生烟 阅读记录

顾山青吃惊的表情只露了一瞬,却还是给谢丰年注意到了。

谢丰年嗤笑道:“这其实都还不算什么,前两年妖王巡游的时候,那个架势!据说有妖怪赶了几千里路就为参拜他们的妖王一眼。”

人有祭典,妖也有祭典,只不过比人的间隔更长,除非极特殊的例外,每十年一次,由大鹏王主持,是全九州妖的盛事。顾山青虽然知道,却并不怎么了解。

而谢丰年话中其实是含了不屑的,他口中的“妖怪”,更是对妖类的蔑称。幸好镇异司的屋顶人虽同样不少,和别处比起来却还算稀疏,且都是镇异司的同侪,也不怕隔墙有耳。

两人在屋顶上走得磕磕绊绊,应了许多声镇异司同僚的招呼,才找到个宽敞舒适的高处坐下。

顾山青随意地环顾一周,发现那位林神医也在屋顶上,躺得十分惬意,仿佛他身下的不是坚硬的瓦片,而是一片轻薄的云。照此时的距离看,他的“一归堂”离镇异司确实不远。

而在他身后更远处,立着一袭白衣,在周围聚成小圈子聊天、嗑瓜子,各种姿势七扭八歪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丽脱俗。她的神色飘忽,定定地望着问君殿的方向,许是因为他们不方便上来,没带着那两个哑奴。

顾山青碰了碰谢丰年,指给他看。

此时谢丰年正嘀咕着“失策、失策,居然忘带扇子了”,热得以手作扇,扇得正欢,顺着顾山青指的方向随意一瞅,登时不满道:“怎么居然还有人开结界?这也太没公德心了!”

顾山青哭笑不得:“谁让你看那个了?”

谢丰年醒悟:“哦,文姑娘!祭礼完了底下肯定还有小规模的庆典,咱们到时候去看她跳舞!”

他话音未落,雄浑低沉的牛角声如浪一般滚过全城,祭礼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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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石怪

萦绕耳旁的嗡嗡声渐渐止息,闲聊的房上君子们住了口,纷纷站起身,望向问君殿的方向。

问君殿西侧高塔的塔顶,走马台两片常年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片刻屏息之后,两队银甲飞骑从门中霍然冲出!

这两队骑兵身骑白马,领队的二人一着白甲、一着黑甲,在冲出门的刹那举起两面大旗,一面红底日纹,一面蓝底月纹,在风中猎猎作响。骑士们的盔甲在日光下粼粼反光,随着马越跑越快,几要拉出平行的银线。

飞马马鬃飞扬,霎那间风驰电掣地从顾山青二人头顶凌空踏过,直冲向正对的城东门,而后在城门上方猛地各自拐弯,两分南北,开始绕城一周。

顾山青目送这两队骑兵的背影渐渐缩小,听谢丰年在耳边哼道:“真是阔气,不愧是问君殿的人。怎么不见母大虫给我们搞一匹飞马?”

顾山青问道:“为首的那两个是什么人?”

谢丰年漫不经心道:“那两个啊,白的叫仲文,黑的叫仲武,是兄弟俩,特别能打。”

顾山青惊奇道:“这么厉害?”谢丰年一向是个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的,能让他真心实意道一句“特别能打”,看来这两人确实有什么过人之处。

谢丰年道:“他俩一起上,能扛住叶一的剑。”

顾山青肃然起敬。

飞马奔速极快,说话间,两队骑士在欢呼声中绕城归来,刀兵相碰,交错而过,又调过头来,在问君殿前正正停下,相对而立,其间空出了十丈的距离。

就在这时,原本就震山的欢呼又翻了一番,声浪冲天。

谢丰年道:“正主来了。”

顾山青抬头望去,问君殿里一个高台浮起,似辇非辇,四角有白炽火焰在烈烈燃烧。高台上立着五彩华盖,盖下一人一身白底绣了胭脂色牡丹的衮服,头戴冠冕,端正而坐,远远地看不清楚面目,不消想,便是念君了。

仲文仲武将手中大旗交给副官,脚下一点,从马上飞身跃下,一并向念君行了一礼。接着向面而对,一个拔出背后银枪,一个亮起双刀,微一点头,拉开了架势。

未几,只听一声悠悠钟鸣,金戈交碰的刺耳声响瞬间划破天际,两人身影相接,在须臾间便过了几十招!

仲文的银枪攻势连绵,势不可当,仲武步步格挡,又间或伺机反攻,双刀几乎舞成了残影。两人时近时远,兵器间爆出刺耳的刮擦之声,火花四溅。

忽地,仲武在对战中寻到了一个间隙,在呼吸间压下枪杆,借力跃起,翻身劈向仲文的面门!

底下的观众猛然吸气,顾山青却知这两人平日定然早交手不下万次,绝不会误伤。果不其然,仲文偏头一闪,两指轻轻一弹,一声铮鸣,把仲武的刀弹开,又挥枪一抡,迅速拉开距离。他踏在空中,枪尖仍直指对面,等待再次出手的时机。

刚刚那一下让仲武的刀几乎脱手,他却顺势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让刀翻转,重新摆出了起式。如此双刀一个向前,一个后,显然是要换一种刀法了。

“好!”一瞬间紧张的屏息之后,人群中爆发出轰然的叫好声,连绵不绝。

两人的武艺无疑十分高强,但比起他们的武艺,顾山青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问君殿的这些护卫,都会浮空之术?”

谢丰年嘲笑道:“你以为浮空术是路边的大白菜么?哪哪都能见到!除了这两人,好像也只有三四个会。否则你以为念君囤这么多飞马做什么?”

顾山青:“……拉车?”

又过不久,再换了一套身法打过之后,天上的二人刀枪蓄力相击,发出一声震天脆响,嗡鸣不绝。底下离得近的人甚至不由捂住了耳朵。

两人僵持一会儿,就势向后一翻,各退一步,对抱一拳,算是作了和局,退回到队列里。

谢丰年精神一振,用力拽了拽顾山青的衣袖:“该到不空他们了!”

他话音刚落,天上似有妙音传来,隐隐约约间缥缈又神秘。四位窈窕神女不知从何处飘然而降,高髻云鬓,玉臂轻舒,手挽飘带,吹笛抚筝反弹琵琶,如仙乐般空灵,连日光都柔和地折射出七彩佛光。

四周的人发出阵阵惊叹,谢丰年却忍不住笑骂一声:“死和尚净会装模作样!”

旁人看不出来,他们却看得分明,这神女不过是张文典折的纸人,而烘托氛围的乐声和佛光则显然是不空的手笔。

谢丰年在怀中掏了掏,递了个一面镂空的小木盒给顾山青。

顾山青问道:“这是什么?”

谢丰年嘿嘿一笑:“你以为我没做准备么?我一早就吩咐包打听跟着那三个家伙了。你往里看就是!”

顾山青哑然,在谢丰年连番的催促下贴眼往小盒子里看去:问君殿外设了结界,包打听往里冲了几回,都给弹了回来,还弹得飞出老远,到最后才长了教训,盘旋几圈,落在了殿外的树上,正好俯瞰殿前白玉阶上的不空三人。

张文典规规矩矩穿了礼袍,不空一身灿金袈裟,木清却红衣似火,站在两人身边格外夺目。

谢丰年也注意到了,举着另一个盒子哧道:“这丫头,臭美臭到问君殿里去了!”

顾山青想了想谢丰年最爱穿的那一身红色纱袍,决定还是闭上嘴巴。

在仙乐之中,张文典双手合十,夹一页薄薄符纸,嘴里念念有词,而后扬手往天上一抛,白袍宽大的袖摆在风中招摇。在他身边,不空一手扶腕,一手握笔悬空,双目微阖,面色肃然。

顾山青抬起眼,只见一张雪白宣纸从张文典处飘起,急急变大,直到横竖有城墙之宽方才停下,竖立在空中,随不时吹起的微风悠悠荡荡。

一直在持续的喝彩声渐渐低下来,不知这是要做什么。

突然间,讶异的呼声响起,一抹如血艳丽的红如墨般泼在纸上,紧接着,几道抑扬顿挫的浓黑粗枝快如闪电,将这点点殷红连起。不过几个起落,一树冬日里傲雪而立的梅花跃然纸上,力透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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