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异闻录(96)

作者:唯玉生烟 阅读记录

挂坠被官府收走,再也没还回来。而当镇里的人想进山去问个究竟,去问问这坠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轻易就找到了的村落里竟是人去楼空。整个村子不知在何时举家搬走了。

好在那家人依然记得挂坠的图样,依葫芦画瓢,照着原来的模样做出来一些,分给镇里的人。又有人拿着它出去卖,附上背后的传言,居然渐渐在当地流行起来,直到被那人的师父买走,带进了王都。

顾山青问道:“你师父具体是在哪个镇上见到的这个吊坠,你可还记得?”

“不记得了。”那人长叹一声,“如果我师父还在,还能去问他,只可惜我的师父……”

不觉想起自己的师父,顾山青心中一黯。

“……搬到离王都得有五十里的郊外去了,这想跑一趟可就麻烦了!”

顾山青:“……你且告诉我他在哪就罢了!”

等他们听完了故事,苍殊分派的小隼盯着这些小摊小贩们背好各自的玩意,垂头丧气地一一向官府报了道,灯市也到了快闭市的时刻。

街上的人少了许多,显出几分空旷,甚至连不知从哪个角落偶尔传来的嬉笑声似乎也不自觉地放轻了。最好看的那些花灯都卖出去了,剩下的挂在边边角角,摊主们一个个摘下来,吹熄了烛火,折起来收好,或许等着明年再卖。

小吃摊的一张张木桌上摆着尚未来得及收拾的碗碟,个别知交好友仍在促膝而谈,或神情专注,或笑语连连,丝毫不受忙碌的小二影响。

整个灯市不如热闹时那般灯火辉煌,人群熙攘,却自有一种喧嚣散尽的动人韵味。

和苍殊一道走在路上,顾山青轻叹一声,道:“都这么晚了,回去他们可能也不在了。”

苍殊道:“无妨。先去看看。”

顾山青点点头:“也好。我的花灯也落在那里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苍殊道:“既是同僚替你买的,他们想必不会忘了。”

顾山青失笑两声,摇头道:“木清哪里记得住这个。”想了想,又道“虽然张文典也在,但是他忙着照顾木清和白鸿,也不一定能想得起来。走罢。”

两人依着原路回到原处,张文典和鹭飞飞他们果然已经走了。

顾山青问道:“大人没和鹭飞飞他们约好在哪里会合么?”

苍殊道:“未曾。”

顾山青一想也是,只要苍殊放出喜鹊,在人山人海的灯市里找几个只听过描述的陌生人尚且这么简单,又何必刻意与他们约定会合的位置。苍殊对鹭飞飞和猫九郎管得又宽松,见他迟迟不来,两妖自然就跟张文典他们一起回去了。

正在麻利地擦桌子的小二直起身,捶了捶腰,远远看见他们,抱歉地道:“对不住啊两位客官,我们已经打烊了。”

顾山青连忙摆手:“没事,我们是来找东西的。”顿了顿,又问,“劳烦请问,你在这附近见没见过一盏花灯?”

那小二笑了:“您这话问的。我们这一天没干别的,可光捡花灯了!您去柜台那边看看吧,只要捡到,我们老板肯定都摆在那边了。”

顾山青依言去找,果然柜台旁摆满了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花灯,各自无声地谴责着自己粗心大意的主人,简直像是在食肆里又摆了个小小的摊子。

顾山青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他那一盏,又不死心地去问柜台后算账的老板:“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了吗?”

老板头也不抬:“没有了。或者你看看是不是被人踢到别的桌子底下去了。”

在开灯市时,无论是小吃摊、食肆还是正经的饭馆,所有店家都把桌椅放到了外面,连成密密麻麻一大片。

此刻灯火暗下来了,花灯里的烛火说不定也早就灭了。又有歪七扭八的椅子腿像林子里的树枝一样遮挡视线,若真是被踢到了随便哪张桌子底下,找起来又谈何容易。

顾山青回转过身,正要说放弃,就见苍殊已然把他的花灯随手放在一张空桌子上,开始拉起了桌下的椅子,探身寻找。

他问顾山青:“你的花灯长什么样子?”

顾山青抿唇忍住笑意,道:“是一群人在烟花底下舞龙。”不经意瞥一眼苍殊的灯,“烟花的风格就和你这盏……”

话没说完,心头一震。

只见苍殊的那盏灯上有一纤长女子立于花树之下,在两旁嬉闹的人群映衬下,说不出的悠雅静致。她微微回首,目光仿佛穿破纸面,望向花灯外的人一般。

灯上分明题了一行小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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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深村

第二日正好轮到顾山青值守城门。在赶去城门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先去了镇异司一趟,就看到昨夜没找到的花灯端端正正放在他的案几上,大约是张文典他们给拿回来,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情。

昨日他和苍殊在一张张桌子底下找了好一阵,找到食肆的老板打烊熄灯,用十分异样的怜悯眼神看他们,方才作罢。

回到了家,顾山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似睡非睡中似乎听到了丑时的梆子声。早上王伯见他迟迟未起,跑来敲门,顾山青从床上爬起来,只觉额大如斗,头重脚轻,心跳突突然,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好像是病了。

王伯看到他的脸色,摇头叹气,道一个灯会而已,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算是爱玩,何至于把自己搞成这样。

顾山青无言以对,只得落荒而逃。

好在值守城门颇为轻松,顾山青在城门上闭目打坐坐了半日,中午被守城侍卫叫下去吃了个饷食,下午在城门上准备接着昏昏然,突然听到一声鹰啼,同时感觉到有什么啄了啄他的袖子。睁开眼,一对圆溜溜的小黑眼睛在他的手边无辜地瞧着他,然后伸出一条细细的小腿。

是苍殊的字条。

原来苍殊已经找到了那人的师父,问清了他当时游历的小镇的位置,约顾山青明日与他同去。至于怎么去,丝毫没提,不言而喻。

顾山青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没向谢丰年借起兮车。

他早早与张文典交接完毕,托王伯给他煮了一罐助眠的热汤,只盼晚上能早早睡着,明天起来精神抖擞地和苍殊一同出行。然而不知是白天瞌睡打得太多,还是脑海里的念头过于纷然杂乱,这次干脆不必似睡非睡了,他瞪着眼睛,神志清醒地听到了寅时的更声。

于是第二天早上又是王伯把他叫醒的,而且敲门声比昨日还急促许多,顾山青猛然睁眼,慌慌张张地光着脚去开了门,就听王伯神色紧张地称有个极为高大英武的男人守在家门口,不知道要做什么,手里不知为何,还拿了一件油光水滑的皮毛大氅。

仿佛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顾山青迅速打发走了王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穿戴梳洗完毕,匆匆穿过小院,深吸一口气,拉开门,以能做到最自然的语气对苍殊笑道:“久等了。走吧!”

尽管这不是第一次苍殊带他飞过九州,顾山青的心依然莫名扑扑而跳,好像比第一次更甚了。

他打定主意这一次千万不能再睡着,然而刚刚爬上苍殊后背,在温暖的羽毛和大氅的簇拥下,他觉睡意控制不住地阵阵袭来,不知强撑了多久,甚至来不及叫一声“糟糕”,就睡倒了过去。

唯一让他心宽的是,他们飞过城门时,白鸿也一样睡眼惺忪,只抬头草草望了一眼,似乎分毫也没发现苍殊的背上多了一个人。

黔南之地比九歌镇更为遥远,不知过了多久,顾山青从睡梦中醒来,感觉精神了许多。抬眼一看,只见四周是一片群山环绕的旷野,不远处有白墙灰瓦,是一座小镇。他身下苍殊没有化为人形,依然维持着四足玄鹰的原样,就这么静静地立在原地,也不知是在思索什么,或是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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