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番外(4)

作者:蟹肥菊花黄 阅读记录

那日我将父亲指给我的剑法挺了几分认真地耍了耍,临到后头考的策略却是逊了一等,想来往日练得确是不够卖力。那日后我只坐在家里干等,只盼着来日揭榜莫要名落孙山之后辄甚好了。

等来父亲一拳不重地却是扎实地打在我的胸口,语气带了几分乐呵,“往后去了兵部,卖力点办事,对着上头莫再板着这张木头脸答话了,遇事机灵着点。”

我在兵部充了个小吏,官不算大,却还算清闲,若说是有事,便只是跟在尚书后头踏踏地面罢了,不过一个轿上一个轿旁,于我,却也没甚多大差别。

后来新帝登基,隐约从尚书大人那里听说不过是个没多大的孩子,正好的年华,抬眼见了我,笑着道:“呐,便同他差不多的岁数。”便唤我随他一道去了大典,只可惜他穿的是五品大红,站在正中央的道,我穿的是从八品菜青,站的是殿外的廊。便是只隐约见了一抹明黄同着一抹紫色踏进了殿,于我眼前一晃而过。

回得家中,阿姐便问我可是见着龙颜一二了么,我只抿了嘴淡淡道了句,我只管在尚书大人那里办差,何日能够妄想着面圣。阿姐蓦地兴致扫地,嘟了嘴手点我额心,骂我的愚钝。

却不想隔天便是真目睹了皇威飒飒。

五品尚书大人拿了名册大笔一圈,便将我圈到了圣上跟前,就好比得被圣上御笔钦点的状元郎一般。

如此,一十五名御前侍卫中,有了一个我。

我不声不响地闷跟在桃城武身边跟了五载,旁的御前侍卫们成家后退到兵部讨了个闲职,有的充军边疆,前途磊落,新的御前侍卫又一批批地拨上来,旧人独留了一个我。

先前的上头兵部尚书委实看我这副德行不下去,递了折子上去,荐我做御前总侍卫,桃城武隔天就拿了这道折子给我看,却不细说其详,甚至内容都不曾说与我,只将明黄色的奏折在我面前晃了晃,于是我的心也跟着晃了晃,他愈发得乐:“怎么办?阿熏,有人递了折子来弹劾你呢。”

我听了话,只将身侧的弯刀握得更紧,旁的也不敢露。

知道谢御去早朝必经此路,我只在心中默念着“谢先生”三字,但愿如佛祖般能庇佑我。

“哟,阿熏,你如何在此地于皇上对着瞪眼,却不到兵部去报到领板笏?”老远的,那声音便飘过来,正是谢御。

桃城武见谢御走来,迎了上去,嘻嘻叫了声“阿御”,回头讪讪一笑,将折子抛给我,道了声对不住,飞似地拉着谢御跑了。

我打开奏折,只看见“御前总侍卫”几个字,别他的都尽笼在飘飘然中了。

晌午空闲的时候,到谢御那里躲太阳,她依旧请我吃茶,壶嘴喷射出淡绿色的液体时,她轻轻笑了声:“他还似个顽童,对罢?”

我不置可否。捧起茶盅看里头的茶叶根根竖在水面下,漂浮着。

我不喜背后议论,即便是顽笑话,便擅自移了话题道:“谢先生的茶是极好了的。”

“怎么?”谢御对此却极为敏感,虽是平日里像极了男儿,混剂官场,不是长袖善舞,却是清正到不得罪旁人,然终是还带了女子根本,神经极其专锐,挑了眉道,“你怕他听到了再贬你不成?”

我想了想,点点头。于是得到了谢御惊鸿般的一瞥。

“朕也道是你有这个心,没这个胆,若是被朕从朕那些耳目中听到你的闲言,定要将你贬到无底洞去。”这话听着慎人,然那厢桃城武却是带着笑道出口的,想来亦是应了他的为人处事。

我端了的茶碗即刻又迅速放回桌上,起身道了句“圣上”。

虽是极为厌恶他的不正经,但这圣上二字却也不是白冠的。

他冲我摆摆手,转头询问谢御:“阿御你却要说我似顽童么?若这话从阿熏口中道出,我亦真真的贬了他的官,你却要拿朕如何?”

谢御低头啐了口茶,掩了分尴尬。抬头看了看我,对着桃城打笑道:“啊,男子汉么,几经沉浮未免的,嘿嘿……”

我突然不太想叫她“谢先生”了,这妇人忒毒了。

三伏天一过,便是花谢草枯,谢御斟了两杯桂花琼酿,一杯递给桃城,一杯递给我,自己拿了盅菊花水抿了一小口,道:“近来家父身体不太好,我要回谢府看看,恐怕有些日子不能上朝,自然,秋猎亦是无福与你们同享了。这朝吃了酒便算是做了别,等等便走。”

我往宫门外瞄了瞄,果见一顶青色小轿停于一旁,边上三三两两站了几个小厮侍女,低调而不声张,确像谢家的做派。

“阿御你这是为何?朕又不是不知,你虽在朝为臣,却不过是一介弱女子,便是这满朝上下的官儿,亦不会因你不会骑射便笑话于你,你又何苦将令尊搬出来扰了他老人家的清福?”桃城顺着我的视线望去,那小轿一触了目便急急缩回,放了酒盅拽了谢御的袖子唾沫横飞。

谢御望了那顶小轿道:“这话你不说便罢,你一说,便是强留的余地也耗尽了。人道是最忌讳知彼如己,若真被你说中了,你道我是留是不留?我留了,那算是知错就改呢,还是硬着头皮揭自己老底;若我不留,那又成了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了。如此看来,好处是都被你捞得去了,那里还有我的份?”垂了眼将杯中余下的茶水一并倒入腹中。

末了在宫门口只道了句:“我不在的几日,你好生上朝批折子,凡事忌浮躁,同朝共事,于生于熟你好生端踱拿捏,若被我听到一丝儿昏君传言,回来定将你浮折殿闹翻。”急急拿了扇子便上了小轿。

那轿子一离地面便飞也似地向城东驶去,留下我和桃城默默在原地眨巴眼睛。

我斟酌了两下,道了句:“听着确实有急事。”

桃城看了我一眼,摇头偷笑:“你不懂她。”又极目眺着早已没有小轿的小径幽幽说,“她这个人哪,那是你那么好懂的?朕同她一处待了多少年,一半的性子都捉不准……”

像是说给我听的,又像是自己在思忖,不当心说了出来。

“不过这次的‘罢朝’,定只是个借口。多少次的秋猎,她每年总在这个时节装病逃早朝,便只为了逃掉秋猎。”边说着边抬脚往回走去,我远远尾随,又听远处传来一句:

“不过朕就是不死心,过个两天,就派人将她接回来,这英雄救‘师’的事哪能由得她轻易逃掉。定要让她在朕面前低回头。”

他回头望我,龇牙一笑,眸子闪着精光:“你道,是也不是?”

便停在远处不再往前走,只为等我一句回应——又是少年自傲。

我慢慢在心中琢磨着,舌头轻舔过牙尖:“上善若水,谢先生若是晓得了定不会耿耿于怀的。”

桃城霎时脸色一变,憋了多少年的窝囊气一起发出:“好一个上善若水的阿御,你道她不会耿耿于怀?朕会!”上前几步一把拔出我的佩剑,势欲要向我颈边袭来。

我快速退后几步,他又逼上来,眼见着那白光便要穿插在血光之中,我又不便施展拳脚,只能一把抓住剑身,奈何是把双刃剑,手掌一合,那剑便舔破掌心,留下深深两道伤痕,碧血顺着剑身往下滑,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桃城一见血,便知事坏,鲁莽地自我手中抽了剑出来,却无甚造化,平添深了伤口。

“父亲。”谢御推门入得一方小院。

院中旁檐上垂下一排紫藤,早过了花期却刚刚落瓣,紫色的花瓣徐徐下落,在地上铺成一毯。

谢楚就坐在紫藤下,一把躺椅,一只小脚凳,花瓣落了一身也不去拂,阖目打眠,满面的红光,也不见丝毫病了的样子。

“爹,我来了。”谢御俯身去拨谢楚身上的落瓣。

谢楚也不睁眼,只缓缓道:“你来了我又怎会不知?老远便听到你的步子了。”遂睁眼坐起,指了指一旁石几上的一把剑,“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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