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番外(7)

作者:蟹肥菊花黄 阅读记录

桃城也不辨,同我一样地受着着久违的冷讽讥嘲,于我于他,□□却都似些金玉良言。

第7章 第 7 章

某日谢御坐在院中看着桃城批的奏折,突然想起什么来,抬起头,捂了捂手中的暖炉对我们道:“此次除夕,过了年后,请些个戏班子过来唱唱亦好热闹一些。”

桃城皱了皱眉,抿了口茶歪着头看看我:“好是也好,不过光看人唱戏却也甚是无聊了些,不如叫诸位爱卿一并唱一台也好逗逗乐。”

谢御点点头,道了声:“妙哉。”回头看看我道,“阿熏,你道是要唱个什么戏才好?”

我捏着下巴想了想,记得早年同阿姊去过戏园子看过很多戏,然却杂又乱,一时半会想不出个什么,而那耳边似又传来声声袅袅地唱段,伴着竹笛,真是很有才子佳人的味道。

我一敲手掌道:“啊,便牡丹亭好了。”

近来谢御愈发地忙,究其根源,便只因桃城武那一句“诸位爱卿一并唱一台戏”的随口之说。

桃城武当初有此一说终究仅为逗上一乐,然他倒真算是乐了,隔天便散了朝政,面上是说“让诸位爱卿能借此与家眷团圆”,实则是自己这只大硕鼠跌进米缸不算,还拉了多少无辜一同入了俗,又哪里能有空闲与家眷来一次圣上所谓的团圆。

“阿熏你快来试戏服。”看,那个谁又向我招手了。

“圣上,谢先生还沒到吶。”我快步向一盏屏风后走去,屏风前印出一个人影,嘴边衔了个什么。

绕到屏风后才看清楚,桃城不知是哪里弄来了根苇草,如此一叼,显得满身痞样,正拿着件戏服在那里比划着。

“圣上。”我唤了声。“谢先生快来了。”

桃城看了我一眼,咬着苇草根含糊不清地问:“你是要如何?”

我接过他递来的戏服,压低了声音说:“紧些还是把那苇草拿下来罢,被先生看到又要骂了。”

桃城嗔叫道:“嗤,想朕堂堂一届男儿,莫非还能怕她不成——”转身一看,却是那谢御正板着脸立在身后,不等前句说完,一把扯出苇草,往地上一踩,改了口嘻笑道,“被她事事念叨,委实是怕得不行了。”

谢御将捧着的奏折往边桌上重重一放,脸上带些薄愠道:“我这厢帮着圣上打理朝政,却不知圣上这厢戏是排的如何了。”

桃城一下跳起,双手一揽谢御的肩头轻摇两下,神采奕奕地道:“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了,便只欠你这阵东风了。”说罢,便要拉着谢御四处看看,一面又不忘朝我眨眼,示意但凡不妥,错全在你。

那边谢御终于低低笑了声:“莫要胡闹了,我知是还没个成样呢。”回头对我莞尔,“阿熏,此次他倒亦想着你几分了,”伸手指了指桃城,“知你想见兵部尚书,便叫了他一道来,现下正在门前,我想着也该让你知晓一声。”

桃城听了有些不自然,抢了谢御的扇子“夸”地打开,揽着谢御急急遁了,末了远远还听他声音洪亮地念了句:“有钱,有权,把断风流选……”

在我同着兵部尚书吃茶的时候,桃城却将谢御拉到一面铜镜前:“阿御,朕若是梦梅,你必要是丽娘。”

谢御望着镜中那穿着鹅黄长衫的女子,愣了愣,遂笑着唱了句:“你看俺治国齐家、也则是数卷书。”

却是那丽娘的爹杜子充所唱之词,然被谢御一唱,倒也真是应了她的景。

谢御不等桃城驳辩,擅自解了扣子,脱了戏服,露出本来的一袭青衫。

桃城瞪了眼:“你——”

谢御一把抢回扇子:“——甚为女气,如何是我穿得?”

“此乃青春,谈何女气?”桃城势欲又要将戏服替她穿上,却被谢御的手一按,谢御闭了目淡淡答道:“谈何青春,早被我抛得甚且远了。”

桃城哑然无言,默默地看着谢御。

谢御张了口,却也是迟迟无话可说。

末了,谢御轻轻摇了扇子:“不过是一场戏,若为这动怒便太无趣了。”

桃城看了看手中那抹鹅黄,够了够唇角,颔首道:“亦是,那阿御你还唱不唱?”

谢御眯了眼,瞧见镜旁一挂黯须,用手抚了抚:“唱,自然唱。”

我自是不知那天谢御和桃城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只到了除夕夜上了妆踏上后台子才发现场面是甚且热闹及混乱的。

谢御带了挂黑色的胡须,一袭青色的长衫外头套了件黑色的褂子,只那平素从不离手的扇子却不知被藏到了何处去,换了卷书册握在手中,在那里低声唱着什么。

仔细听才依稀听到句“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再想往下听,她却是不唱了,抬头看到我,吹了吹长须。

我看得一头雾水,抽着脸问她丽娘怎么办。

她笑笑对我道:“自是另外有人来唱,我只管跑些个小角儿。”

“哟,阿熏。”桃城拿了根柳枝朝我挥了挥,他上了些白面粉后,远看倒还真个不失几分儒雅,确有些白面书生的风范——不过亦只是上了面粉后。

便如此,在我讥讽他的白面,他嘲笑我的花脸时,谢御已是快步上了台,那厢丝竹音音袅袅了起来。

突然,飘过来一片鹅黄,我抬眼去看,那唱丽娘的人正站在跟前,朝着桃城和我微微一笑。那丽娘一看便知是个男子扮的,然那张脸却生得俊俏,不乏带着几分女气。

我看着那张脸,觉得很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我看着他疾步走了前去,衣袖带动了一阵风。

我跟着他走了几步,在欲要过界的时候倏地止了步。

这是谢御走了回来,我侧着身让了一让,她却停在那处杵着不动了,亦顺着我的目光望去。

“阿熏,他是男子。”谢御以为我是痴迷,张口轻轻提醒道。

我点头:“我知道,不过是觉得面熟罢了。”

谢御一听,便兴致勃勃地问:“是在那处相见?”

我不语,转身往后台子里头走去,谢御跟着我亦走了进去。

“倒是想不起来了,只是面熟的紧。”我暗自苦笑,心说谢御是何时变得如此坚定地想要探听无谓的小事了。

谢御拿下那挂长须,一面卸着脸上的淡彩一面对我道:“阿熏,他曾是三皇子的侍读。”

我点点头。

谢御不死心地继续道:“他现是刑部右侍郎。”

我依旧颔首。

谢御回头看了看我,停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啊,想起来了,那日秋猎前吃茶,他坐在圣上的左手边。”

我想了想,奈何心中还是一片空白,便是半点都没酝酿出来。

谢御颦了眉:“还未忆起么,他当时作得首诗,后头圣上便叫你交岗簿了。”

我如彻大悟,连连点头:“是了是了,就是那个人,害我害得不浅。”

谢御笑着看了看我,像是在看一只被斗的鸡一般,带了几分奇怪,不过又很快转了身对着桃城那里叫道:“诶,那个谁,把道姑的衣裳递过来……”快步走了过去,尾音都消逝在台上的唱段声中了。

琴师敲响了铜钟,我将星火在一小片宣纸上然开,塞入口中,整了整赤色长须,几步上了台。

我被几众小鬼托上一几高桌,僵了肩在那里洪洸洸地开始念:“带女犯上来。”

于是丽娘一身素白,飘然而上,我站在桌上,一捋胡须,且听他念道:“女鬼见。”

我朝他一望,他幽幽的眸子霎时便映进我眼中的深处。

我顿然一惊,跳下桌时,腿一软,就此莫名劈了个叉,不知是那个乐师还届时为我一点竹板,到真真是显得珠联璧合,台下为此响起一阵叫好。

我回了神,被两个小鬼搀扶而起,合了笛声继续唱我的词儿。

于是一切归原,我大声问丽娘因何到此,他道是痴情暮色,一梦而亡。我复又反问,他怯声解释,我逼前,他后退,临末了还是一记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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