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酥衣(49)

作者:韫枝 阅读记录

他在沈顷身上待了十余年,时常醒来时,便要面对着眼前这么多书籍与卷宗。如若着实闲得无聊,他也会随手翻着看看,试图从眼前这字里行间之中窥看到,另一个人白日里所见到的光景。

诗歌,经文,兵法,典籍。

一字字,一行行。

那时候的他会想,自己白日里,似乎是一位很有文化的读书人。

后来,他跟着沈顷上了战场。

黄沙漠漠,军帐里,他看着眼前那一叠叠战报,竟也不禁跟着感到荣耀。

自己白日里,不单单是个文化人。

他还会上阵打仗,舞刀弄枪。

他是威风凛凛,光彩照人的大将军。

可慢慢的,苏墨寅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发现,那些光彩,那些成就,那些万人的爱戴与敬仰,都属于白日里的他。

都属于白日里,那个耀眼夺目的人。

男人手指青白,攥紧了书页一角。

好,沈顷,你出题难为我。

今日我便要让你小子知道,什么叫天纵奇才。

提笔,蘸墨,落名。

他大手写下一个“沈”字,想了想,又将其涂抹掉。

目光移下,且看第一道题目……

这一场夜雨果然如期而至。

夜风鼓动,夜潮汹涌不止。淅淅沥沥的雨水中夹杂着颗颗细小的雪粒子,直朝窗牖上扑打而来。

嘭、嘭、嘭……黑夜里,独留给他的,只有无边的孤寂与黑暗。

冰冷的夜风再度袭来。

听着雨珠敲打之声,魏恪一脸为难地走上前,敲了敲桌案。

区区兵书。

沈顷既能读得,那他苏墨寅便也能读得。

他沉下心,静住气,屏息凝神,望于书卷之上。

魏恪在一侧打岔道:“您在书页下还给自个儿留了张考卷,说是今夜要写完的。”

闻言,苏墨寅翻了翻,果真在书页底下翻出一张考卷来。

他深吸一口气,兴致勃勃地提笔。

笔尖蘸满了浓墨,于卷面上淋出颗颗豆点。

至于那些题目……

就连一旁的魏恪,都不忍心去看。

尤其是那些极为机密的军情军报,他都只是看个热闹。

诗文,不会背。

军书,看不懂。

考题,不会做。

偏偏沈顷还找了那样一个五大三粗的人,盯着他将面前这些书卷都硬啃完。

他也曾佯装出沈顷的模样,让魏恪离开。

可对方偏偏是个油盐不进的,固执地守在那里,非要让他将面前那张卷子做完。

他受不了了,他要崩溃了。

沈顷,老子今天晚上不睡你老婆了,让老子睡觉,成么?

恰在此时,长襄夫人端了碗热汤走过来。

他满腹疑惑:一向勤勉于学的世子爷,今日是怎么了?

“世子爷,这是您今夜第二十三次打瞌睡了。”

他乃国公府最忠心的仆从,既答应主子要监督他夜间学习,那便不能懈怠。

苏墨寅半眯着眼,从桌上神色恹恹地支起身。

被再度叫醒,苏墨寅用手撑了撑下巴,看着眼前那些仿若天文的字迹——

虽说,他跟着沈顷这么多年,确实耳也濡了目也染了。

但对于这些兵书卷宗,他向来走马观花,无聊时才翻翻看。

她也听闻了老二今日被圣上召见的事,关怀地问他,今日圣上可是要你年后出征?你呀,还是这个性子,入了夜还要拼了命的处理那些军政之事,喏,这是我让芸婶儿给你炖的汤,快趁热喝了。

待长襄夫人与侍女走后。

待身旁的魏恪如厕时。

长襄夫人面露慈祥,笑眯眯地瞧着他将汤药喝完,而后,又看着他假惺惺地读了会儿书。

苏墨寅咬着牙,自书本下抽出沈顷先前留给他的字条。

他握着笔,恨恨:

【弟弟,今日事今日毕。你的事,白天不会自己做完么?】

……

沈兰蘅哈欠连天地熬过了这一整夜。

翌日,入夜。

他又哈欠连天地醒来。

果不其然,仍是在书房里。

果不其然,身侧还守着魏恪。

面前仍是那一堆书,与昨日不同的,这一回一睁眼,他明显见着其中一本书卷里,正夹着一张大纸。

他抽出来,正是昨夜自己做的那张考卷。

沈顷换了另一种颜色的墨迹,将他那张试卷从头到尾,完完整整、一丝不苟地批阅了遍。

末了,卷尾之处,对方在他画的那只乌龟旁留下淡淡一句话——

“全部重做。”

沈兰蘅:……

第34章 034

沈兰蘅浑不知,就在今天,沈顷醒来时,是何等的神清气爽。

入眼的是望月阁那方素净的帐。

光影摇晃着,将晨间第一缕凉风送入床帷。

他是在榻上醒来的。

并非是在妻子的榻上醒来的。

见状,沈顷一颗心稍稍放下。与其同时,轻轻一道叩门声,有丫鬟端着早膳走了进来。

“世子爷,您怎么醒得这般早?”

她温声,回应道:“爷昨夜读了近一宿的书,后半夜时,竟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后面魏恪大人叫了您一遭,您这才回到了床上。”

素桃只当世子昨晚看了一夜的书,记不太清了。

言罢,她又心有不忍,心疼自家主子道:

“世子爷不必如此鞠躬尽瘁,那事务再繁忙,总归还是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这还未离京出征呢,千万别先累倒了。

沈顷放下水杯,淡淡应了一声。

素桃将手中的银盘放下,又为他倒了杯温水。

一窍不通,毫无章法。

沈顷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国之大事,审势为先。

素白的衣袖如云似雪,于交缠的床幔上轻轻拂了一拂。日影淡若琉璃,落在男子衣肩之处,泛着浅浅的金边。沈顷就从未见过这般性情顽劣、不学无术之人。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对方日夜寄居于自己的身体里,甚至还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早?

沈顷听出这话外之音。

龙飞凤舞,歪七扭八。

他颔首,问道:“你以为我是何人?本世子从不睡觉。如今我便要去刺杀圣上,你也奈何不了我半分半毫!”

上罢早朝,他回到桌案之前。

手指修长,轻捻过那邪祟昨夜所答的那张试卷。

“本世子命令你,去将郦酥衣给我叫出来!!”

玉霜只好:“……是。”

他执着笔,神色认真,批阅那份试卷。

他沉住气,将椅子抽了抽,微沉着目光,坐下来。

男人雪袖微垂,于案台上徐徐铺平,宛若一朵洁白的云,就这般施施然展开来。

一边批阅,沈顷一边心中庆幸,幸好那人平日里较为规矩,未在军中惹出什么事端来。

此人性子如此急躁,如若不驱除出去,怕是整个沈家军都要葬送在他手里。

沈顷心中喟叹。

床帐被人轻悠悠放下来,沈顷褪下外衫,平躺下来。

这一袭乌发就这般于软榻之上迤逦开来。待拖到那一日,只要拖到那一日……

沈顷闭上眼,心中暗想。

到那时,那企图侵占他身体的邪祟,便会就此被驱逐出去罢。

……

躺在床上,他一边养神,一边思量着过几日如何刺杀。

他已与母亲说过,就在生辰宴的前一天,会请智圆大师前来做法事。

批阅罢,看着面前这张惨不忍睹的试卷,他又无奈摇头。

这么多年,于京中,于军中,他也算是识人无数。

魏恪果然是沈顷的好心腹,这么些天,说一不二地守在书桌前。同样,也逼得沈兰蘅不得不坐在桌案之前,被迫学习那些军法兵书。

当然,他也不是个多省事的主儿。

在经历了一系列无效反抗后,沈兰蘅愤愤提笔,与沈顷展开了书信交流。

沈兰蘅:弟弟,不是我说,你天天给我看这些穷酸东西,真的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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