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酥衣(50)

作者:韫枝 阅读记录

沈顷未回。

他继续:沈顷,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从未学过这些书,你这分明是在赶鸭子上架!

男人眸色轻缓,翻涌出淡淡的无奈与憾色。写下那句“全部重做”之后,他将笔墨搁下。

他虽勤勉,但也不是神人。

夜幕降临。

这一场夜雨又湿淋淋地落下来。

就在刚才,魏恪不知因何事,被芸姑姑叫出去了。

桌案之上,豆大的墨珠簌簌滴落在那一方素白的宣纸上,白纸沾了浓墨,登即晕染成黑黢黢一片。

沈兰蘅眸光沉了沉,他冷着脸,抽出沈顷先前留下的字条。

长风摇曳,夜色森森。

沈顷仍未回。

他:你说你一个堂堂定西大将军,一不关心国事,二不关心民生,成日净想着如何折磨我这样一个无辜百姓。你真的好意思吗,你的良心当真能过得去吗?

终于,沈顷淡淡回了两个字:——

沈兰蘅:……

他算是看出来了。

沈顷这分明就是在耍他。

“啪嗒”一声,他手中的毛笔被捏断成两截。

他起身,朝兰香院走去。

……

沈兰蘅已有好几天未曾来找她。

也不知沈顷使了什么法子,总之,这一场噩梦暂时止歇。

彼时郦酥衣正坐在妆镜前,将发上的簪钗一根根拔下来。

忽然,院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

夜幕已落,郦酥衣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心跳骤然加快。

沈兰蘅是沉着脸走进来的。

没想到会这么快再看见此人,郦酥衣心下一惊。

她赶忙从椅上站起身,朝门前一福:“郎……郎君?”

她,似乎并不想看见他。

似乎并不想让他来。

男人的眸光不由得又是一沉。

话尾语调微扬,分明带着几分讶异。

“世子爷,您来啦。”

她只着了件单薄的里衣,一张小脸瓷白素净,看上去格外怡然安适。

适才走进屋时,沈兰蘅几乎也能看见,当对方看见他时,面上闪过那一道还未来得及遮掩的慌张与惊异。

“郦酥衣,你前几日,到底同沈顷说什么了?”

郦酥衣直觉,他的面色不虞,心情看上去不甚大好。

沈兰蘅正攥着字条的手紧了紧。

房门并未紧阖,夜间凉风冷飕飕的,就这般穿过房门的缝隙,拂至男人雪白的衣袂之上。他披着氅衣,衣袖间隐约闪过一棵金线勾勒的兰草,不待郦酥衣细看,对方已来到她的面前。

他伸出右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郦酥衣被迫抬起眼帘,与他对视。

郦酥衣抬着头,只觉他眼底情绪愈重。原本冰冷的眸光中,竟还衍生出另一种她看不懂的神色。不等她启唇开口,院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便听玉霜高声道:

“世子爷,世子夫人。老夫人正在前堂唤你们呢!”

只见这兰香院内灯火通明,薰笼内的暖炭燃得正好,热醺醺的暖雾弥散在偌大的屋内,青烟袅袅,寸寸拂上身前少女的眉梢。

他逆着月色,步步走了过来。

无边的夜色倾洒在他衣肩上,倏尔一道熟悉的兰花香,登时扑至郦酥衣的鼻息之下。

见她这般情态,沈兰蘅只觉自己本就暴躁的心情愈发烦躁,他不禁冷了冷声,问身前的女人:“怎么,见到我,不高兴么?”

“妾不知郎君是何意,妾这些日子一直在兰香院,规矩本分。至于旁的话、旁的事,都是一句不敢胡说,一分不敢乱做。”

是么?

沈兰蘅的眼中,明显闪烁着疑色。

夜潮涌动,男人眼底有狐疑,亦有探究。对方目光睨下,先是将她面上神色打量了一番,而后沉下声,于她耳边:

“不过我很疑惑,那日我那样对你,沈顷醒来后,竟未将你休弃……”

她哪里敢说不高兴。

沈兰蘅哼了声。

他怎么了?

他这几天都未曾来过兰香院,沈顷到底是对他做什么了?

郦酥衣无从得知,她只得敛目垂容,温顺无辜地低下头。

有夫之妇,夜夜与他人同床共枕。

即便二人所用的是同一具身子,但若是将他换成了沈顷,定然会勃然大怒。

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岂容他人觊觎?

沈兰蘅朝门外瞟了一眼,松开正捏着郦酥衣下巴的手。

令她感到惊讶的是,这次对方的力道与先前大不一样,沈兰蘅虽说是攥着她的下巴,却并没有使多少力气。

起码这一次,她的下颌骨并不疼。

郦酥衣看着,眼前那身量高大的男人下意识转过头,瞟了她一眼。

幸好好有外人在,沈兰蘅暂且不敢拿她做什么。

她跟着对方身侧,看他竭力将目光放平和,装成沈顷的模样。

男子一身雪衣,步履轻缓,眉目虽冷着,但看那一张脸,依旧是沈顷沈世子的面容。

前堂的正院里,早早地围满了一大堆人。

除了长襄夫人与智圆大师,院子里头还围坐着沈家大公子沈冀,和沈冀的那两房夫人。

看见那一袭雪衣,院内的仆从朝着院门袅袅福身,长襄夫人更是满面喜色,迎上来。

“老二你呀,可算是来了。老身叫人唤了你多少遭,到底还是有家室了,如今竟这般难请了。”

她这话语中,明里暗里,皆是对郦酥衣这个新媳妇儿的不满之意。

郦酥衣抿抿唇,低垂下眼帘。

如若换了平常,沈顷定会上前,一面温声同长襄夫人解释,一面又小心细致地维护她。但沈兰蘅却浑不顾那些表面文章,他疑惑皱眉,眨眼道:

“你只让那丫头喊了我一次,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也算得上久么?”

闻言,老夫人一愣。

不光是她,在场之人皆是一愣神。

她理了理衣摆,踩着沈兰蘅的影子走到院中去。

只见那人神色警惕,问玉霜:“前堂,去前堂做什么?”

不会又是当着她的面读诗书、背经文罢。

闻言,玉霜应道:“世子您忘了么,明日便是老夫人生辰呀。今夜咱们国公府特意请来了智圆大师、前来做法辟邪呢!世子爷您快随奴婢来,莫让老夫人那边等着急了……”

辟邪?

二爷这是什么意思?

世子一贯孝顺温和,从未对夫人说过半句重话,更罔论此等大不敬的反抗之语。

一时间,整个院子,几乎皆是面面相觑。

除了郦酥衣与智圆大师。

见这般,郦酥衣忽然想起来——

这好像是沈兰蘅是头一次,与这么多人接触。

第35章 035

思及此,郦酥衣目光中不免带了许多忧虑,望向身侧的男人。

夜风清冷,拂过沈兰蘅的衣摆。

他面色坦然,面对众人面上的疑色,似乎根本未发觉自己言语间的不妥之处。冷风抚上他白皙而俊美的面容,男子鬓角边碎发轻扬。如若换了往日,那定然是公子温润、绝世无双。

人群中最为惊愕的,当属明日的寿星,长襄夫人。

老夫人被芸姑姑搀扶着,难以置信地瞪圆了一双眼,凝望向那位、一贯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沈顷并非她亲生,乃一名已故的妾室所出。

虽说如此,可自从自己在对方五岁那年将他收养后,这孩子便一直将她视若亲生母亲,孝顺无比。

他怎会在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等不敬之语?!

她抿了抿唇,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

毕竟她今日所做的一切,没有一分一毫,是为了他。

她心中的是沈顷,是温润端庄的君子,如若可以,她想让他去死。

想让于祠堂作罢法事的智圆大师快速折返,将眼前这邪祟收服。

好在,沈兰蘅仅是眸光稍加锐利,并没有再对她做些什么。

他的指尖泛着青白色,本欲说一句“你最好不要骗我”,话至嘴边,却又变成了另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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