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127)

那周涵正无论如何也冲不破周身禁制,狗急跳墙,竟以自己血肉之躯为引,引来了九天神雷!

程潜杀红了眼,天威罩顶,他却连头都不抬,全心全意地只有宰了周涵正这一件事,将其他都置之度外了。

一边的严争鸣才刚刚将那两个蒙面人挑翻在地,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当即吓了个魂飞魄散。

他将脚下那把豁牙露齿的破剑速度加到了极致,一阵风似的插入战局,一把将程潜拦腰截住,顺势扑到了一边,天雷几乎擦着他后背而过,严争鸣感觉周身汗毛都被那风雷引动,炸了起来。

荒岛一时巨震,连沧海也受了惊,地面豁然多了一道焦黑的大坑。

严争鸣一时被电闪雷鸣晃得听不见也看不清,只凭着感觉摸到了程潜的衣领,一把抓在手里,咆哮道:“你他娘的要干什么!”

程潜的情况比他也好不到哪去,只感觉大师兄胸口在震动,完全没听见说了什么,于是吼了回去:“叫唤什么?我听不见!”

严争鸣狠狠地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程潜方才那一剑险些脱力,这会又没有防备,愣是被他一巴掌糊地往前重重地一点头,脑门磕到了严争鸣的肩上。

可他还没来得及抬头,那只方才行凶的手却又不容置疑地按在了他的后脑上——严争鸣将他牢牢地按在了怀里。

一时间,严争鸣的手紧得发颤,好像噩梦初醒,又仿佛是劫后余生。

世上再没有什么,能像这脏兮兮的血肉之躯一样,给他这样大的慰藉了。

他心里忽然涌起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像是模模糊糊地抓到了什么,同时又不由得茫然,未及理顺,雷声轰鸣已过,程潜这煞风景的东西揉着后脑勺推开了他,对严争鸣已经恢复的听觉宣布道:“我还没宰了那姓周的呢,回头再跟你说。”

严争鸣:“……”

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要说什么,但是被一下噎回去的感觉还真是挺销魂的。

周涵正本来就被聚灵玉压抑,又接连受伤,最后以身引天雷,经脉近乎全毁,就算程潜方才脱力时聚灵玉效用已过,他也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他满口的鲜血,吊起三白眼,死死地盯着向他走过来的程潜,喉咙里竟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几次三番企图爬起来,又重新摔回地上,筋骨分明的手指死死地扒在泥土中,留下数道血印,看起来分外可怖。

可惜程潜铁石心肠,面对这人,既不会心软也不会害怕,他径直走了过去,打算一剑结果了周涵正。

然而就在这时,周涵正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个恶鬼一样的笑容,袍袖中有什么“呜”地一声响,程潜眉头一皱,惊觉不对,下一刻,他身后传来了凌厉的风声。

程潜明知要躲,却因方才用力过猛,此时已经力不从心——

他后心一阵剧痛,有一只手从他后背捅到了前心,自胸口处洞穿而出。

第48章

有时候,某一转瞬会变得特别漫长,长得像是过不完一样。

人活一辈子,可能总要经历几次这样特殊的漫长,比方说死到临头的时候。

程潜的霜刃本能地剑锋向后,飞到了半空,直到他扭头看见身后人的脸——韩渊。

韩渊突然跑到他身后有很多理由,或许是想看热闹,或许是想踹那周涵正一脚,逞几句口舌过过嘴瘾……没有人会防备他。

此时,他的四师弟眼中是与青龙岛上那些散修们如出一辙的血红,熟悉的脸上被黑气笼罩,五官都扭曲了,他似乎将全身的真元全都集中在了这一只手上,用力太过,指骨已折,他却不知道疼。

岛上那些中了画魂的散修也一样——别说是疼,他们连死都不知道。

程潜满脸错愕地盯着韩渊,感觉真元与生命力全都顺着胸口的破洞往外涌,连带着漏出去的还有他满心的喜怒,堵也不住,挣扎也不住,再怎样难以置信也不住。

韩渊毫无知觉地回视着他,而后猛地将手从程潜胸口里抽出,一手血肉溅在脸上,他木然地看着程潜倒在自己脚下。

程潜一直紧紧地盯着他,四肢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脸上那点血色似乎都往眼圈处聚拢而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去十几年,有生以来一切背负不动的苦痛与怒放般的欢喜,此时都成了褪色的琐碎,落入了“命该如此”的一捧荒唐里。

终于,本已经架在韩渊脖子上的霜刃剑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凡铁似的掉在了地上,只划破了韩渊一层浅浅的油皮。

这变故如兔起鹘落,所有人都懵了,直到水坑率先一嗓子哭出来,严争鸣才如梦方醒,他保持着方才半跪在地上的动作,四肢却好似灌铅,整个人僵成了一块石头,连站也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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