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86)

南山不由自主地解下褚桓送给他的口琴,却没有放在嘴边吹,而是捏在手掌中不住地把玩。

当他的手指抚过口琴光滑冰冷的表面时,南山就发现,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管住自己的心意的。

有那么几分钟,南山没有来由地想起了他的母亲。

他童年的大部分时光几乎都是跟长者在一起的,长者将他带大,一直看着他当了族长。

然而大概是幼儿与母亲之间存在某种非常特殊的联系,尽管南山对他那让人蒙羞的父亲全无印象,却偶尔能回忆起一点关于母亲的事来。

他记得那个女人强壮而温暖,脾气不怎么好,从不会轻声细语的说话,可是她偶尔会把掌心放在他的头上,那么轻柔地把他托进一个美好的梦里。

南山以前总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看上那么一个人。然而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发现,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竟然是执迷不悟,难以自控的。

这样思前想后不是没有收获的,南山就突然从中发现了一件事——他自己好像一直尽是在捕风捉影,关于褚桓,很多事都只是猜测,完全没有靠谱的根据。

他虽然教育小秃头“别人的东西不能乱动”,可有没有可能……他根本不是别人的呢?

这个念头从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南山就跟诈尸一样,茅塞顿开地从大石头上一跃而起。

他决定亲自去问清楚。

不过决定是一方面,怎么问又是另一个问题。

南山边走边思考,他记得有一次自己曾经直抒胸臆地问过褚桓喜不喜欢自己,虽然南山明确地知道自己当时没那个意思,但是他也记得褚桓当时是回避了这个问题的。

什么话不能直接回答,非要回避呢?南山以己度人,得出了“褚桓那么委婉,应该是不十分喜欢”的这个结论。

南山这辈子,还从没有在人际交往方面策划过这么迂回的策略,新鲜得他手心直冒汗。

他认为自己应该问得委婉一点,最好是旁敲侧击,不要让人察觉出自己真正的意图,这样一来,如果得知褚桓那边确实已经有人捷足先登,那他就能无声无息地退后一步,既不做破坏别人“契约”的事,又不会显得太尴尬太难看。

然后如果时间足够长,总会抹平他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思念。

那么如果……褚桓还不是别人的呢?

南山脚步一顿,走火入魔似的站住了。

这时,草丛中传来蛇的声音,小毒蛇没精打采地顺着南山的裤腿爬了上去,半死不活地缠在他的手腕上,南山心不在焉地看了它一眼,随口问:“你不是去圣泉里喝水了么?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提起这事,小毒蛇激愤异常,“嘶嘶”地吐着蛇信,尾巴尖不住地拍打南山的胳膊,告状似的好一番摇头晃脑。

可南山既听不懂蛇语,也没心情看它演独角戏,这男人只是随口一问,随便施舍给小毒蛇一个眼神,然后很快沉浸在了自己对未来无穷无尽的计划里,将这一段山路走得如同行尸走肉——肉体僵硬、魂飞天外。

此时,守门人山洞门口,鲁格向褚桓走了过去。

守门人族长身边没有了大蛇的跟随,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他依然是天生一副阴鸷如艳鬼的眉眼,打量着褚桓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

袁平被迫在中间冲当了翻译。

“长者说你就是圣书上的那个人?”鲁格生硬又冷淡地开口,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袁平这个新生的守门人就是最直接的证据,自从他们一代一代地传承开始以来,圣泉中生出新生的事,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褚桓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鲁格紧锁双眉,吐出一句:“我还是很不喜欢你。”

袁平飞快地翻译完这句话,立刻插嘴补充自己的意见:“他说得对,我也不喜欢。”

褚桓充满外交意味地假笑了一下,重新戴上眼镜,端得一手斯文正派的好架子:“我听守山人说过你不喜欢我的缘由,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论我是哪里人,我自己问心无愧。”

袁平怒道:“你问心无愧?真敢说啊!你这辈子干过几件问心无愧的事?”

这个翻译很不靠谱地直接擅离职守,把沟通双方丢在一边,光速切换成离衣族话,对鲁格说:“族长你千万别相信他,我跟你说,他这人就是那种会向老师举报别的同学在厕所抽烟的贱货,两面三刀,一肚子贼心烂肺!”

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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