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257)

顾昀此时算是听出来了,这混账东西自己觉得亏心,反倒特意到他这虚张声势地张牙舞爪,非找碴吵一架才安心。

顾昀心头冒着火想道:“遂你的意。”

于是口气很冲地问道:“你不姓李?那你是姓猪还是姓狗?”

“我?”长庚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天生猪狗不如,只是蛮女手里的一具人肉傀儡……”

他这话没说完,顾昀抬手便要给他一记耳光,长庚本能地闭上眼,却硬扛着不肯躲闪,那巴掌携着劲风而来,却在落到他脸上之前,堪堪停在了他的颈侧。

“功过自有天下人评说,你和我死缠烂打地要夸讨骂有什么意思?”顾昀本想将声气压一压,谁知说到后来也动了真火,“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逼着我承认你做什么都行,做什么都对,再大逆不道我也双手赞成——你就满意了?睡得香了?良心安放下了?”

他话音里仿佛带着刀,一句一个血口子,长庚疼极了似的微微抽着凉气,颤抖道:“天下和我有什么关系,是天下人负我,我从未亏欠过这天下一丝一毫,我管他谁评说……可是人活一把念想,子熹,我一生到头,这点念想想分也分不出去,都在你身上,你要断了我的念想,不如给我指条死路,我这就走。”

“哟,怎么,雁王殿下还要死给我看?”顾昀差点让他气笑了,“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长庚听了如堕冰窖,难以自抑地发起抖来,这一天没和顾昀说上话,他心里惴惴不安到了极致,也很想像糊弄徐令那样,拿捏好分寸火候,跑来求一番谅解……那也并不是难事。

可是道理一千条,他心知肚明,偏偏做不到,偏偏忍不住。

可知情爱一事迷人神智如斯,好比没柄的双刃剑,动辄伤人伤己。

顾昀推开他,长庚一惊,慌忙伸手去抓他:“子熹别走!”

顾昀顺势带过他的手腕,逼着他摊开手心,随即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根什么玩意,抬手便往长庚手上抽了下去,“啪”一声响动,长庚剧烈地哆嗦了一下——这辈子从没被先生打过手心的雁王殿下惊呆了,一时连挣扎都忘了。

顾昀拿着打他的正是那把白玉笛:“你自己拿自己当猪狗,谁会把你当人看?你自己不知道珍惜自己,撒泼打滚地向谁讨宠?你贱不贱?贱不贱?贱不贱?”

他嘴里骂着,骂一句便抽一下,接连在长庚手心上抽了三下,专门往一个地方抽,打完红印子就一条,绝无晕染。

打完,顾昀用白玉笛别过他的下巴:“别人如何待你,和你有什么关系?别人是敬你畏你,你就天下无敌,别人弃你如敝履,你就真他娘的是团烂泥吗?区区一个死了八百年的蛮女,区区一点乱人心性的巫毒旁门能怎么样?看着我说话!”

长庚:“……”

“听人夸雁王殿下学富五车,却不知什么叫做‘自重’,你那五车里装的是什么?草纸吗?”顾昀说完,将玉笛扔到一边,叹了口气,“你等了一整天,特地来讨打,现在如愿以偿了,滚吧。”

长庚愣愣地坐在他的塌边,握着自己红肿的手心,在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里微微回过一点味来,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顾昀。

顾昀背对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慢吞吞地喝完,火气稍去,他才问道:“两江流民合几时能安居?”

长庚哑声道:“……若是快,年底之前。”

顾昀又问了一个与徐令同样的问题:“北疆江南,几时能一战?”

长庚闭了闭眼,轻轻地回道:“西洋国内并非铁板一块,这么一探就知道,教皇自己的位置都在摇摇欲坠,年内必出使者与我和谈。倘若将计就计,休养生息一两年,养精蓄锐后就可以放手一战。”

顾昀沉默了一会:“打完仗,能太平多久?”

长庚:“国富力强时,自然四海宾服。”

“嗯,”顾昀一点头,说道,“你去吧。”

长庚一时没反过来:“去……去哪里?”

顾昀:“你不是要和徐大人查江北杨荣桂舞弊瞒报一事吗?怎么,我估计错了,你没打算连夜走,还想等着钟老给你接风洗尘吗?”

长庚愣愣地看着他。

“我得在江北驻地多待几天,”顾昀道,“那二十个亲卫你带走,除非洋人水军过江,不然对付地方官的打手走狗足够了,眼看要天黑,别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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