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阕离歌长亭暮(45)

发了狂的金兵们如同洪水般向应天府涌来,即便站在数里之外,赵平桢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怒气。他高喊道:“将士们!为了应天府!”

城头数千将士齐声应道:“为了应天府!!

“为了大穆!”

“为了大穆!!”

秦小楼看着呈雁阵逼近的金兵,恬淡一笑,轻飘飘丢出八个字:“避其锋芒,击其软肋。”

这一次兀术是拼了全力的。他的军队在应天府外守了近一个月,头几天攻势最猛,损失也最惨重。之后他终于发现应天府不像他从前打的那两座城那么容易,于是大多时候都是佯攻,躲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对着城内叫骂,偶尔真的进攻,没有发现破绽也就退回来了。这一次,他是压上了最后的赌本了。

即便秦小楼知道以应天府之固绝不可能因兀术的愤怒就被攻破,然而看到这样的阵仗他还是不免有些眩晕,捂着额头向后退了一步:“殿下,我们下去吧。”

赵平桢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模样,不禁戏谑地挑眉:“如你这般,日后如何做我的张子房?”

秦小楼道:“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赵平桢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善战者,不怒……有趣。这是《孙子兵法》里的话?”

秦小楼摇头:“是《道德经》。”

赵平桢微微蹙眉。需知穆国崇尚儒家,认为道家消极避世,甚至太祖的时候还曾禁过道家的书,直到成祖的时候才又许人看。但归根究底,国内的文士还是认为道家是不入流的东西。

“你看道家的东西?”

秦小楼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百家争鸣,总有它的道理,看看也无妨。殿下,我答应今日带你去五凤街。”

赵平桢正巧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激起了秦小楼的战意,便道:“那便走吧。”

城外是一片喧嚣的战火,城内却安静的像一座死城,昔日繁华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一个人,百姓们都关紧了门窗躲在屋子里,仿佛这样就能为抵御金兵的侵略多加一道屏障。

赵平桢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跟着秦小楼来到五凤街。

街道的中央有一个老人。从侧面看过去,老人的须发都已花白,恐怕少说也有花甲之年。他站在一张桌子前,手里持着长长的杆子,口中依依呀呀唱着戏。他的声音并不苍老,甚至有种异样的婉转悠扬,只不过唱的是陕甘一带的方言,赵平桢听起来有些吃力。

两人缓步走到老人面前,赵平桢这才诧异地发现原来老人面前架着一块半透明的白布,布上映出彩色的人偶,正生灵活现地跑跳着。

赵平桢惊呼道:“这是皮影戏!”

演皮影的老人对两名观众显得并不在意,有没有人他都一样的演着自己的戏,仿佛这个世界同他是没有半点干系的。而他,便活在他的戏里。

秦小楼道:“贞卿从前见过皮影戏?”

赵平桢颌首道:“从前母后过寿宴,全国各地的官员进贡不少好东西,有陕甘的官员送了一支皮影戏班子来。”

秦小楼将目光投回演着一出悲欢离合的屏幕上。过了一会儿,他喃喃道:“我从前没有见过,只听别人说起过。”

赵平桢一时无话。两人就这么肩并肩站在街道上,成为了老人唯二的观众。

老人演的是一出《空城计》。

诸葛亮手里握着羽扇一点一点,唱道:“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联东吴灭曹魏鼎足三分,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战南北剿博古通今!”

赵平桢面上带了一丝笑意:“有趣,有趣。”

秦小楼评点道:“《三国演义》里,我不喜欢诸葛亮。”

“噢?”赵平桢有些兴趣地问道:“那你喜欢谁?”

秦小楼简洁地答道:“贾诩。”

赵平桢捏着扇子转了两圈,目光时而停留在活动的影人身上,时而停留在安静的秦小楼身上。

秦小楼见赵平桢不问,过了片刻自行解释道:“诸葛亮被捧得太高,反不像个活生生的人。”至于他为何喜欢贾诩,却不解释。

赵平桢学着他的口吻笑道:“我也不喜欢诸葛亮,也不喜欢刘备。我喜欢曹操。”

那厢空城计唱的热闹,这厢两人倒也像模像样地闹了起来。

秦小楼弯着眼笑盈盈的,学着演皮影戏老头的唱腔生涩地拉开嗓子:“贾文和参见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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