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不忍见莫秋痛苦的模样,伸手按着莫秋眉间皱摺欲将其舒缓,然而却也就在触及莫秋时,感觉底下的人微微颤了一下。
一剑收回手,知是莫秋醒了,便将药端来,道:「先起来把药喝了。」
莫秋羽睫轻颤,缓缓睁开眼,低垂着眸爬起身来。
一剑将药碗递给他,他一声不吭地将奇苦无比的药汁饮入喉,直至碗空后再还给一剑。
一剑不知该说些什麽,想了老半天才道出一句:「什麽时候醒的?」
「……大夫来时。」
「耶?」一剑诧异。「那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你怎都没吭半声?」
莫秋唇抿得更紧,化作两瓣苍白。
等不到莫秋的回应,以为对方不想同自己说话,一剑尴尬地在床边踱了两步,跟着发现自己一直拿着空碗,又走去桌边放下。
他背对着莫秋,心里头千回百转的一团乱,还没从方才那摊血泊震惊中回复过来。
镇了镇心神,一剑握紧着拳头又松开,指节发出劈哩啪啦的声响,深吸了两口气再回到莫秋床边,然而这时却发现,莫秋脸色又更白了。
一剑见况连忙说:「要是不舒服就别坐着,赶快躺下!」
一剑伸手要扶莫秋,没料到腕处却被莫秋紧紧抓住,那力道之大简直叫一剑骇然。
当见到莫秋扎着绷带的手掌渗出血来,一剑急得怒斥:
「还不松手!你让玄铁匕首伤了骨,这手十日内不得施力,否则便会废掉,你方才没听大夫说吗?」
莫秋抓得更紧了,他昂首,目光灼灼望着一剑,压抑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不、放。」
「小秋!」一剑低吼了声。
「若是抓不住你,我要这双手做什麽……若是留不住你,我要这条性命做什麽……」莫秋目光狠狠瞅着一剑,其中的执拗与专注宛若黑夜孤坟上萦绕不散的鬼火,冰冷而孤寂地燃烧着,深邃得叫人害怕。
一剑窒了一下,喉间愈发灼热,直至眼眶。他气息略微不稳,开口发觉声音过高,连忙压低了道:
「你才几岁,怎么竟说出这种话来?」
「可说了喜欢我,却又撇下我,让我说出这种话来的人是你啊!」莫秋说。
莫秋这句话几乎将一剑击倒,一剑胸口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莫秋眼里那两簇冷冷的火焰摇晃着,他声音里的颤抖蔓延到了手上,然而手里的力道仍是那么的大,就怕自己一松手,眼前的这个人又会再度离去。
「都是你……你为什麽要对我那么好……要不是你让我以为我们眞的可以在一起,我又怎么会把心全都放在你身上!都是你……都是你……」
莫秋的声音带着恨,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然而在那深深压抑的嗓音底下,却全是对爱的卑微与渴求。
「你以为我不想同你说的那样断了一切,可哪能那么容易!我就算日日夜夜告诉自己别去想你,可脑海里尽是你的样子,你从哪儿走过去,我就忍不住想向前去听听你的声音。我也想让自己听话,不让你烦,可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我控制不了自己啊……」
莫秋的眼眶红着,日以继夜的思念,澎湃汹涌的情感,孤独一人的寂寞,一切的一切,都叫他无所适从。
他的声音越说越是无力绝望,到最后几乎变成了低喃:
「……舅舅,我眞的也想听话,可是不行、不行啊……你不在我身边……你对我视若无睹……让我比死还难受……」
颤抖睫毛上低落的泪水,在床褥上砸出了一圈深色水痕。那颗泪珠若有千斤之重,狠狠砸在一剑胸口之上,叫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剑失去说话的能耐,他慌着、急着,心里只想解除莫秋心里头的哀伤,望着扎在莫秋手上的染血白布,他竟颤抖着去扳莫秋紧抓着他手腕的手指来。
「不要——」莫秋尖声喊道。
一剑一滞,动作停了。
好一会儿一剑才得道:「小秋……松手……」
那修长的十指宛若皓玉,一剑不想这手因他而废。
莫秋听得一剑的怅然口吻,心里一痛,突然大吼了起来,拼命将一剑往外推。「你走啊!你走啊你走啊!既然那么讨厌我,连碰都不想让我碰,那还留在这里做什麽,走啊走啊,快走啊!我不要你、我不要你了!」
宛若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发泼耍赖的孩子,泪水盈满了眼眶,莫秋如此吼着。
然而却在此时那只被他所松开的手却反过来握住了他。
一剑握着莫秋的手掌,温柔地将他的手掌包覆。
原本以为失去了的东西又重新回到手中,那虽重却小心翼翼的力道眞实地从外围肌肤缓缓传到骨血之中,令莫秋无法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