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妖谭(5)

郎寒生怎会听不出他用意,也不恼,笑着道:「古掌柜这是怕我付不出钱吗?也对,九王爷死了,再无人为郎某付账,难怪古掌柜如此担心。」

古掌柜不提防他这样直言直语,尴尬得哼哼哈哈说不出话。

「郎某身上并无大笔银钱,这寒水香自然是买不起的,好在平日还积攒了些物事,想同古掌柜你换上一换。」

古掌柜一听没钱,脸色已有些暗淡,待见郎寒生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来,双眼登时放出熠熠光芒,说话的腔调都有些微颤。

「这…这是……于阗羊脂玉!」

「古掌柜好眼力,确是回鹘上贡的极品羊脂玉,」郎寒生拎着那玉佩上的丝绦,在古掌柜眼前晃来晃去,「玉上纹饰乃一代玉雕大师路云生的手笔,九龙逐日,价值连城,换你那块寒水香,可使得?」

古掌柜心念电转间,已知这生意做得过,但仍存犹疑,「这龙纹……」

郎寒生看出他心思,安慰道:「这玉是九王爷生前阳山围狩时赢的彩头,他已转赠与我,虽是宫中之物,却得之有道,并无犯禁之虞,古掌柜不必多虑。」

古掌柜当下再无疑虑,打躬作揖道:「公子稍待,小老儿这便去将寒水香取来奉上。」

不一时,那香取来了,灰沉沉似块木屑般不起眼,却带着股子清冷深远的幽香,撩人魂魄。

郎寒生将那香拿在手上细看,眼中蓦地流露出异样神采来。

「再有一月便是华阳长公主的品香会,郎公子乃调香圣手,有了这寒水香相助,此次定能再夺鳌头。」

郎寒生乃京城有名的调香师,自成名以来尚未将调香第一人的称谓让与他人,每三年的品香会均大放异彩,古掌柜只道他买这香是为了参赛,极尽奉承。

郎寒生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携了香就此翩然离去。

古掌柜做成一笔大买卖,喜不自胜,看郎寒生身影渐去,身板儿也直了,再不是方才那般做小伏低的形态。

「古叔,他便是那香中圣手郎寒生吗?」从阁中屏风后走出一名年轻后生,赞道,「果然是风姿过人,怪不得九王爷为了他不肯婚娶。」

古掌柜瞅着少东家满面倾慕之色,不屑道:「长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薄幸人一个,九王爷这才死了几天,那般贵重的随身玉佩已拿来卖了,连个旧情都不念。」

「古叔,听说这九王爷是中了自家兄弟流箭死的,可是真的?」

「嘘,这话怎可乱说,」古掌柜立时压低了声音道:「天家的事,怎是咱们老百姓能说三道四的。」

少东家不敢再说,顿了一顿,忍不住又道:「都说这九王爷卫昭龙姿凤章,可惜我来京城晚了,未能一睹其面,当真可惜。」

古掌柜回想往日里见过的九王风姿,也不禁一叹。

因九王爷身陨,郎寒生已于几日前自王府中搬了出来,迁到自家在城外十里坡的旧宅。

此时从城中回来已是黄昏,寒生进了自家小院,将大门拴好,这才打开堂屋门窗透气,因长年燃香,屋中一股氤氲的香氛袅袅浮动,中人欲醉。

走进屏风后的床榻,寒生轻轻挑开幔帐,只见榻上那人安静卧着,英眉挺鼻,双眼紧合,即使这样不言不动,仍有股说不出的尊贵威仪。

「我买了香回来,待会儿调出来你闻,就不知这冷冷的香气你喜不喜欢。」

寒生知这人怕吵,以蚊呐之声轻轻道,随即放下床帐,自去调香。

莽草、金铃子、七日兰……,寒生将一众配料逐一研磨置于小巧的铜香炉,接着,拉开衣襟,一柄薄刃匕首照心口刺入,不多不少,半寸深,忍着疼痛,将鲜血拿碗接了,浸入寒水香,待香料被鲜血浸透,取出研细,放入炉中,和其他配料混合后一同点燃……

片刻,袅袅轻烟自铜山博望炉中腾出,房中霎时弥漫着一股清冷幽香,延伸至屋内各处角落,香气似梦似幻,于半空中飘渺流动,吸入鼻端,只觉一股寒气直达肺腑,胸中不自觉涌上浓浓的哀伤、悲戚,间中又夹杂着几不可辨的喜悦与思念之情……

天色已暗下来,寒生点起蜡烛,望着那烟雾发呆,眼中神采变幻不定。想起少年从师学艺,师父亦曾散尽千金求得配料,只为制出这等香氛,当日所燃气息同今日一般无二,亦是这般勾魂摄魄,不禁喃喃道:「师父,如今我也配出这香了。」

十数年未曾再闻这等香气,寒生沉浸其中陷入回忆,正出神间,只听屏风后有人走动,须臾间,一人走出,锦袍如血,墨发披肩,因才醒来,面孔上犹带迷惘,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丝慵懒迟钝。

「这是什么香?味道好生奇怪,竟同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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