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破城(网络版+出书版)(268)

「永离,你的心情不好,不能多喝。」子蹊拦住了我。

我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酒,然后突然从身边的侍卫腰间拔出了佩剑。那样明亮的剑,即使在暗无天日的现在,依然光华如清水荡漾。就在子蹊的呼喊中,我砍向了这些酒……

清脆的破碎声在我的耳边回荡,冰冷的酒飞溅到我的脸上,身上……

子蹊要拦我,可是又不敢太过用力,我们就在这半真半假的撕扯中,让那些飞溅的酒水与碎片泼了一身,谁也无法躲避。

是的,我们周围早就有了一张谁也无法走出的网,更可悲的是,那张网的外面更是无穷尽的黑暗,让我们连挣脱的心都没有了……

他们都这样看着,看着这传说中珍藏了几十年的状元红是怎么被我用剑毁了的,看着那曾经是玉液琼浆的华美酒水是如何流落泥上,成了肮脏无比的淤泥……

世人都说莲花是出淤泥而不染……笑话!那样孤高自谢的东西配吗?配这样的评语吗?它不过是冷淡的看着自己周围的一切,不想,也不屑看纷乱的周遭到底已经肮脏溃烂成什么样的,它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它配吗?它不配,可是又有谁配?我不知道……

全毁了,全完了,没有留下一坛完整。

我累了,手中的剑掉了下去,身子也软了,就这样躺在这里,荡漾着最清冽状元红的泥土里……

酒在我的身边缓缓流淌着,把我的衣服,我的头发都染上了浓郁的味道……

天,还是这样的浓重,我明明已经看见了明星,为什么它又隐藏了回去?

突然,天边闪过耀眼的火红色,随即被浓重的云遮挡了起来,万里长空竟然没有一处是清朗明逸的。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样的东西,那,要眼睛作什么?

谁来回答我?

忽然感觉到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用力搂紧了。

「永离,哭出来吧,是我不对……」

「不,天亮了。」我说,却不知道是骗他,还是骗我自己。那一天是一个阴天。

雨落在窗外的叶子上,这些红色或者黄色的叶子让雨水晕染得湿意重重,如滴落在雪浪纸上淡淡化开的胭脂。我站在一棵枫树下面,手上撑着油纸伞,湘竹的柄有些冰冷,那点点斑点,仿若层层浸染的泪痕。

今天是风毅出殡的日子,他的家人来接他回乡。

京城中也有很多文官清士前来送行,毕竟现在的风毅不是罪臣,子蹊赦了他。那些人很多是徐肃的学生,也有很多是我的同科。有的我认识,有的很陌生。徐肃府中设了灵堂,陆续有人来吊丧,静默中也蕴含了一种厚重。

我就站在徐府门外。

身边有人经过我的时候都会回头看一看,然后走了两步再看两眼,仿佛我不可能会出现一样。当他们确定是我以后,会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我,然后毅然掉头进门,不再看我,就像我是一个妖怪或者一个多么没有廉耻的小人一样。

我站在这里,不过想看一看,徐肃府,我是否要进去。

忽然,相府正门完全大开,徐肃的儿子文渊阁少卿徐元棣一身深蓝走了出来。他三十岁的年纪,白净单细,应该是具有徐肃年轻的风采,而且比他多了一分的潇洒。

他一拱手,说道:「永离,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徐元棣和我其实并不算认识,只是见了面互相点头问好。徐肃家教极严,他活着的时候必定是有所限制的。

我微微的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

「还好。」

「来了怎么不进去?外面怪冷的。」说罢,象征性的拉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放开,做出了请我进门的样子。

「进去吧,风毅生前也就你一个挚友,送他一程,让他也安心。」

我收了伞,微薄的雨轻落在我的手上,散开,形成了一朵晶莹的水花。

「好的,徐兄。」

声音并不高,可是却是我这些天来第一次说话,所以很是嘶哑,就是破碎的瓷器在粗糙的地面上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时发出的干裂声音。

进得府来,人很多,他们看见我进来了,都慢慢让开,让我通过。我可以清晰的看见他们,他们同样也在偷偷的打量着我。人们是缓慢的退开,让开,所以我们走的也很慢。

相府并不奢华,一些院墙甚至长了荒草,里面虽然不是雕梁画栋般的精致新鲜,却干净整齐。柱子都是新刷的明漆,没有颜色,却是明亮的,隐隐有一种光采,让人没有压抑败落的感叹,可是也不嫌弃这里过于俗气,分度拿捏的刚好。

这里没有那些写着什么「千古」,「不朽」的条幅,陈列的就是一副紫檀木的棺材,还有就是挂着水珠的,如锦球一样的白菊。一丛一丛的,都是新摘的。每一朵花都没有枯黄色的枝叶或者是花瓣,全是干干净净,娇翠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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