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与半山(16)

这时,天空忽然飘落一滴雨,在刀锋裂成两半。

他凝眸望着那滴雨滑落刀刃的尸体,空气中蓦地出现一丝肃杀,他再度抬手,纤长的刀身划破晨风,搅进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里。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湿滑的地面也阻碍着他的一举一动,可他的招式却更快了,凌厉、果决。

岑深不知不觉便停下了手头的研究,坐在高脚凳上专注地看着。直到阿贵发出一声幽幽的喟叹,才察觉到自己的走神。

“少侠这一手,能骗多少小姑娘哦,造孽、造孽……”

岑深不予置评,也不去管外边那个要发疯发到什么时候,他只在乎他的阵法修复工作,似乎遇到了瓶颈。

柳七的阵法是一个全新的没有被典籍记载过的阵法,其精妙、复杂程度叫人咋舌,更要命的是,这么一个高端阵法,竟然被他刻在只有指腹大小的香盂上。

先不说这对镌刻阵法的技艺有什么要求,单是这阵法图,岑深就没有办法将它补全。除非他能找到别人帮忙,或找到相关资料。

可匠师的现状很不好,在这个科技社会里,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并不知道匠师的存在。而妖怪们,也大都不再需要这门技艺。

有谁的法器能够超越手机和电脑的功效吗?没有。

年老的匠师们一个个死去,年轻的传承者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也纷纷转行,只有造北国专列的时候聚集过一批人,但很快就又各奔东西了。

思及此,岑深不禁蹙眉,这时桓乐终于发泄完毕,冲进了浴室洗澡。哗啦啦的水声很快传来,让他的思绪再度飘远。

把岑深领入匠师门中的是岑深自幼相依为命的爷爷岑玉山,在他模糊的儿时的记忆里,他什么都没有,却拥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具。

爷爷总说制作法器的诀窍在于用心,可他那么用心,到头来还只是做了一辈子的修理匠。当一个出色的匠师太难了,哪怕你埋头钻研数百年,可能也只是一场空。

“这没什么不好。”他总是这样告诉岑深,哪怕是在他临死的时候,也依旧笑着对岑深说:“高处有高处的风景,低处是多尘埃,可尘埃也需要有人去扫嘛。”

是啊,当一个普通的修理匠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他真的甘心吗?

想着想着,他便出了神,连桓乐走到他身边都没察觉。

“哥?”桓乐湿着头发,脖子虽挂着干净的毛巾,依旧不能阻挡水滴往下掉。

“……不要叫我哥。”岑深扫了他一眼:“去吹头发。”

桓乐觉得吹风机根本不好用,以往他都是自然吹干的,没什么问题。可岑深又板起了脸:“去吹。”

“哦。”桓乐委屈巴巴地又跑回去了。

“我看他还没缓过来呢,小深深你就不能宽容一点吗?孩子是需要哄的。”阿贵在旁煽风点火。

岑深挑眉:“一米八几的孩子?”

阿贵:“我也还是个孩子呢,只要心态好,再老都是孩子。话说,你想好要找谁帮忙了吗?”

岑深没说话。

阿贵又说:“出去多交几个朋友也不是件坏事,更何况你答应了桓乐要送他回家,难道要食言吗?”

岑深仍是没说话,许久才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好人。”

阿贵摇头晃脑,似是在叹气:“你爷爷跟你说那些话,我相信他的初衷一定不是让你认命,而是想让你好好生活。”

这种时候,阿贵又仿佛变成了一个谆谆教诲的长者,说些一本正经的话。

岑深却倏然反问:“那我问你,在我去西安之前,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小绣球的能力?”

这世上,几乎无人知道柳七留下的遗作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功用,就连手握小绣球的岑深自己,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阿贵。

小绣球能引发时空乱流,阿贵知道吗?

岑深从不去追问他的来历,也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前提是,阿贵没有刻意欺骗他。

阿贵果然陷入了可疑的沉默,然而就在这时,桓乐吹完头发出来了,打破了两人的对峙。岑深移开视线不再追问,阿贵也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只有桓乐毫无察觉,继续往岑深旁边凑。

“你在干什么,需要我帮忙吗?”他自顾自拉了张凳子在岑深旁边坐下,双手撑在凳沿,身体前倾。

“不用。”岑深只觉得身边来了个超级大热源,很不习惯。

桓乐也不勉强,但他就是不走,瞅着机会帮忙递东西,还好奇地左看右看,似乎对匠师的工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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