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149)

看过站在耀辉前后所立的泾渭分明的两伙人,萧泓立即猜测出些要回此行的用意,抬眼看向耀辉,萧泓凝然,耀辉想要调解士林面临的危局?

“再遇三少,当真巧了。”有昨日一席约谈,萧泓当然不会再在外人面前和三少套近乎,将询问的心思按捺下,抬手作拳,解释道:“昨日江世兄回访家父,闲聊之际,江世兄向我举荐了位参伍卫国的人才,只因江世兄也不知此人详细名姓,故此,今日我派遣了随从去客栈寻访此人家眷,细细询问姓名,据客栈中说,那人家室在数日前已经搬离了,家仆得了指点,这才寻访到了这里。打扰了三少会友,唐突之处,还望三少不要误会。”时常巧合,这也算是缘分中的缘分了。

萧泓的解释,周正得简正从容,言耀辉回以虚礼,道:“不敢,各司其事,萧将军请自行其便。”

伫立在风口浪尖的两人,一个意渊庄肃,一个清贵闲静,言谈举止中谦谦从容,看的旁观者无不暗下敬佩,能被称之为才俊,果然是有理由的。

回味萧将军的话,院内的两拨人心情各异。书生们也大致猜测出同院而居的这些各色人等的来路了,也由此明白,之所以能求租得容身之所,原来不过是他人有求于言三少的刻意礼让,心底里百味杂陈,对形势之紧迫,愈加戒慎。

相比书生们,簇拥着少妇的汉子们神情就复杂多了。适才萧将军所提及的那位推荐了位人才的“江世兄”,莫不是那个不但让整个江湖帮派陷入“勾结外邦,陷害忠良”的大罪,还撮合他们去参军以立军功的那个江暮?本来心情就相当纠结的汉子们,此刻,更是齐齐抖动起脸皮来。

在过教坊,阅历深深,她深知贵贱天定,若是夫君能得以在萧将军麾下,固然前程必然迥异,安平也更有保障。按捺下心中惊喜,她上前盈盈而拜,含泪道:“妾身正是将军要寻之人,前些时日,夫君得了江少主指点,参军卫国,却在征兵点被缉拿,请将军作主。”

十分事件,少妇只作了一分陈述,即噤了声,再不往下说道了。浅点为止的话外之意,却足以让人遐思斟酌。旁听者的书生们默然猜测着,繁荣昌盛的京城中究竟暗沉着何等的风浪!

听着这话,言耀辉心中暗叹,被江暮猜测到了。国之看似宏大,内则倾轧割据,此局如何化解?将久居北地的小六可要安然啊。

此事涉及兵部征兵事宜,更牵连到朝政隐讳,心中自有计较的萧泓抬眉,道:“尊夫之事,我所知还甚少,谁是谁非,孰是孰非,自由官家定断。你快快回客栈,等候消息就好。”说道这番话,倒并非萧泓心存避嫌,这个与耀辉有同乡之宜的小妇人,能如此明义玲珑,甚是难得,只是此事已然不是民妇可以抛头露面就可解决的了,他自有计较。

男女有别,避嫌是天理纲常,左右无不觉得妥当,稍作商议,即推举出了两个精明的来,将随着萧将军细细详谈。

在退下前,她转身向众位书生再次屈膝道福,“妾身救夫心切,京中偌大,实在无处求诉,只得借与众位先生之信,等三少来此。冒昧之处,望先生们原谅妾身不耻。”

为救夫而抛头露面的女子,自带一份清丽脱俗,在场的都是落难人,将心比心,心底里均无有责备之念,而剩下的其他人等也均识趣得往院门外回避了去,将这个小院空了出来,以便言三少与书生们细细商议。

萧泓此行大致顺意圆满,该离开的脚步却粘连着不肯离开,萧泓是对耀辉此行究竟是何计算,揣测不透,则心计难安。

言耀辉侧头一旁,对萧泓的示意故作未见。江暮“举荐”之事,牵涉也不简单,萧泓想要在其中获益,也得细细拿捏,不要守着这里,快点离去了吧。

不得耀辉回应理睬,萧泓正想再说道两句,陡然,有声音从耀辉身后所聚集在院中的人群中发出,“外界传闻萧将军,言三少都是温雅脱俗的人,居然也如此矫情,轻佻,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陡然的唐突之音,将已然暗流汹涌的小院气氛瞬间寒凝了住。

被捉了把柄了么,言耀辉转目看去。扬声讥讽的,却是刚刚还对他亲近相迎的“同窗”中的一位。

虽未有深交,却也未有冲突,无故发难,是谓为何?言耀辉尚未有所对应,萧泓柔和的轮廓瞬间沉毅。

退在一角的两名侍卫面色陡寒,压抑着愤怒而粗重的呼吸,紧握腰间短匕的手,青筋暴突:屋檐上,檐栏墙角暗影处,若许身影隐约而现。

大风无声,湍水无浪,烈火无焰,此刻,本聚集在一起的书生们悄然左右滑开脚步,默然与那位分隔开一个距离。这并非是孤立,而是,审时度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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